趁著那侍女做菜的功夫,陳平安來到顧澪秋的屋中。
得到進去許可之后,推門而入。
“可是覺得我有些霸道了?”
一進門,看著背對他繡著女紅的顧澪秋笑道。
顧澪秋緩緩回過身:“不曾,殿下有這般舉措,想來是有自己的打算,我只需聽著就好。”
話雖如此,但語氣之中,或多或少還是有些哀怨。
陳平安苦笑道:“這也是為了保護你。”
“如今的青州之中,不知多少人盯著這里,你畢竟和我一起來,不讓你出去,也是為了避免他們太過注意你,帶來些麻煩。”
“那就謝謝殿下關心了。”
“走,出去吃飯。”陳平安頓了頓,隨后說道:“用飯過后,我陪你回一趟你家舊宅。”
隨后轉身離開。
卻未曾發(fā)覺,話音落下的瞬間,顧澪秋的身子不由自主微微一顫。
晚飯之時,兩人皆是相對無言,草草了事。
與侍女叮囑幾句之后,陳平安便跟著顧澪秋前往城北,她的舊宅便是在此。
二人行的極快,不過一刻鐘的功夫,便到了城北一間早已經(jīng)破舊不堪的樓屋之外。
陳平安上下打量。
這件宅子原本應當極為氣派,用料設計都考究至極,可見當初的主人家是何等風光。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這老屋也掛滿風塵。
顧澪秋拿出鑰匙推門而入時,還發(fā)出吱呀一聲。
似是隨時都有可能坍塌一般。
“我在這里住了許久。”
顧澪秋冷不丁說道。
國滅之后,她也不過只有將將十歲的年紀,便被霍公公帶到此處,隱姓埋名。
本以為可以安定在這里活下去,卻未曾想,北漢其余黨羽作亂,乾帝震怒之下,舉國嚴查。
霍公公不得已,只能帶著她又顛沛流離,這些年來換了不少的住處,也記不清有了多少個身份。
說到底,也只有這里能讓顧澪秋記住。
“這里早已荒蕪,大概已經(jīng)被官府收回。”
陳平安說道:“你若是還惦記這里,我可以替你要回地契,找人重新修繕,你此后便一直留在此處,也未嘗不可。”
“修繕好了又有何用?到底不過是荒廢了,碎鏡重拼,也回不到原本的鏡子。”
陳平安好似被什么東西打了一下。
一時間有些天涯淪落人的感慨。
顧澪秋沒了她的北漢。
自己又何嘗不是要留在這個陌生的時代?
“你進去坐坐吧,我在外面等你。”
陳平安說著,轉身走到門檻,正準備坐下,忽然察覺衣角被一只小手拉住。
“等等。”
“怎么?”
陳平安回頭看,這才發(fā)覺顧澪秋低下頭,說道:“你能不能,陪我去看看我父母的墳冢?”
“在何處?”
“城外。”
聽到城外二字,陳平安本想拒絕。
他如今的境況過于敏感,貿(mào)然出城,還是跟著一個以為自己沒有發(fā)覺的北漢余黨,這事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只怕說不清楚。
但或許是被剛才的破鏡二字觸動,陳平安想了想,點頭:“走。”
雖說是在城外,但離城關也只有幾里的腳程。
陳平安估算了一下,若是快一些的話,應當能趕在夜半前回來。
二人在城門處的鋪子里買了兩匹馬,一前一后朝著城外奔去。
出了北門關,迎面不遠處,便是一道叢林。
枝葉遮天,密密麻麻,幾乎看不清楚前路。
好在顧澪秋認得路徑,陳平安跟在她后方,這才沒有迷失。
只是有些奇怪,陳平安總感覺自己已經(jīng)走了很遠,但二人始終沒有從叢林之中離開。
顧澪秋也沒有停下的意思,只是一直奔走。
“還有多遠?”
陳平安問道。
“很快了。”
顧澪秋頭也不回。
聞言,他也只能駕馬跟上。
又是不知多遠的路程,陳平安的眉頭越發(fā)鎖緊。
只是這次不等他開口,身體便頓時脫離掌控!
胯下馬驟然翻滾倒地,連帶著將陳平安一并甩出許遠,在地上狼狽地滾了幾圈,這才穩(wěn)住身子!
陳平安剛要起身,眼前便是突然一瞬昏暗,隨后后腦勺被人用力一敲!
在失去意識前,他似乎聽到幾人交流的聲音。
“是他嗎?”
顧澪秋的聲音:“正是。”
“帶走!”
隨后便被扔上馬車遠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平安總算是恢復了些許知覺,晃了晃有些發(fā)暈的腦袋,這才發(fā)覺自己已是被五花大綁。
四周是一間極為陌生的屋子。
隨后耳邊傳來一道聲音。
“醒了?”
順著那有些蒼老的聲音看去,一名面上無須的老者便端坐在自己面前。
“你是何人?”
“倒是頗為鎮(zhèn)定。”
老者淡淡一笑:“這不是你該問的問題。”
“綁架當朝大皇子,還有如此態(tài)度,該說頗為鎮(zhèn)定的,應該是我。”
陳平安冷笑道。
“北漢余孽。”
“察覺了?”
霍公公一愣,隨后釋然一笑:“真不愧是公主頗多贊譽之人,我查過你,大皇子陳平安,你確實有幾把刷子,獨自詩斗,力壓南蠻之人,隨后碾壓三皇子,令其直至如今依舊身處禁足之中……”
“你把我?guī)恚闶菫榱丝湮业模俊?
“不完全是。”霍公公笑了笑,隨后似是驟然換了一副面孔:“那三十萬兩紋銀,交給我。”
“交出來,便能留我不死?”
“說不準,但若是不交,你一定活不了。”
霍公公冷聲道。
這三十萬兩紋銀是為了賑濟水患,身為北漢余黨,這般足以擾亂大乾之事,自然不能讓陳平安阻止。
霍公公原本對顧澪秋的贊譽嗤之以鼻,但在調查過后,這才發(fā)覺,陳平安,說不定真有能鎮(zhèn)下水患的本事!
他絕不會賭這個可能!
三十萬兩紋銀他要,而陳平安,也絕對不能留!
無論交與不交,他都必須死在這里。
“我不相信你們會放過我。”
自打進來到現(xiàn)在,陳平安始終皆是一副鎮(zhèn)定自若的模樣,讓霍公公心中隱約感覺到有些不安。
但顧澪秋說了,陳平安身邊最為有力的兩個幫手,一個在船上看守災銀。
另一個則是去了外城。
如今沒有人知道他在這里。
“信與不信都由不得你。”
想清楚這件事之后,霍公公冷聲道。
“是嗎?”
聞言,陳平安忽然笑了。
“這也是顧澪秋的意思?”
“說起來,設了這么一個局把我引進來,她莫非不打算來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