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這般說不就好了?”
陳平安聞言,將他放下,笑嘻嘻道。
整個人宛如換了張臉一般,笑意盈盈,全然沒有先前那般殺人的兇煞之意。
鄭府尹倒在地上,四周幾人連忙攙扶。
臉上仍是半只腳進了閻羅殿一般驚慌。
“一切……一切按照大人所說的做。”
他此時有些說不清話,咳了幾聲,這才勉強說道。
“不過小人需要一些時間準備,大概后日清晨,便可為大人準備好。”
“好,后日清晨,我在運河口等你,鄭府尹,莫要忘了你今日的話。”
陳平安俯下身子,眼眸宛如惡鬼般滲人。
“否則,別以為今日過去之后,我便沒有能耐處理你了。”
“趙山,送客。”
趙山連忙起身相送。
有了鄭府尹的例子在前,其余之人何敢繼續(xù)糊弄下去?便灰溜溜離開。
等到幾人走后,趙山依舊是一副神魂未定的模樣。
“大人……”
不等他開口,陳平安先行打斷:“我知道你擔心什么。”
“放心,我還在的時候,他們不會拿你如何。”
“等我們走前,你準備一下,先行離開永和。”
陳平安眼中殺氣縱橫。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終究還是低估了永和城這些人。
八案巡撫令牌板上釘釘,便是沒有行證,也無關(guān)緊要,即便如此,今日若是自己二人沒有這般武力,鄭耀先等人也能當做二人假冒,落下獄中,不如即刻處死。
這個巡撫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別看在外州見官大一級,終究只有從五品罷了。
能操縱走私,他們在朝中的靠山,品銜定然在此之上,哪怕鄭耀先殺了一個從五品官,他們也有的是法子壓下來,到最后就算洗清,也成了陳年錯案,又有何翻身余地?
打得一手好算盤!
陳平安一念至此,冷笑許久。
而后才說道。
“這堆老鼠屎,一下子想要清理是不可能的,但也絕對不能繼續(xù)放任下去,這一次就當做敲山震虎。”
“你離開永和之后,便到入京城,找宣昭府,他們看到我的手書,便知道該如何去做。這便是我給你的飯錢,前塵往事,我都可不再追究,但這一次活下來之后,不可再繼續(xù)做這般事情。”
趙山聽著一臉凝重。
走私之罪死不可恕,陳平安這是真的要保下他,這般恩情,實在難報。
“小人知曉,請大殿下放心!小人知道該如何做了!”
隨后接過陳平安遞來的手書,珍而重之的收起。
臨走前,陳平安與他討要了些材料,到后廚親手做了些菜品。
趙山目送二人離開,不由感慨道。
“世人皆說大皇子殿下一介瞎眼的廢物,又有幾人想到如此有膽有謀?”
一想到他這一次來是要前往青州救災,面上便不由得浮現(xiàn)冷笑。
青州的腐爛遠在永和城之上,那些腌臜貨色,這一次,怕是要在大皇子手中吃盡苦頭了……
離開福祥樓,二人很快便是回到了客棧之中。
顧澪秋等到二人走后,便是拿過陳平安剩下的耗材,嘗試著將留聲機復制出來。
但不管如何做,皆是無法成功。
聽到外頭傳來二人腳步聲,這才匆匆忙忙整理,而后翻身上床,裝作一副仍未睡醒的模樣。
陳平安推門而入,聽到吊床上傳出細微的鼾聲,擺擺手讓周南山在外面等他。
隨后關(guān)上門,走到吊床邊上,給自己倒了杯水,低聲道。
“別裝了,醒了就起來吧。”
見顧澪秋無動于衷,便靠坐邊上。
“我走之前,所有物事皆還剩下一半,如今只剩三成不到,不順利?”
聞言,顧澪秋也只好乖乖坐起身:“早就發(fā)覺了?”
“你覺得本皇子是蠢貨嗎?”
“你當然不是,但流氓是沒錯的。”
“我若流氓,你覺得你還可以完好到現(xiàn)在?”
陳平安沒打算與她繼續(xù)這個無意義的話題。
復制便復制好了,也不是什么要命的東西,反正這玩意的原理,除了自己之外,這天下,大概是無人能夠找到。
顧澪秋雖然聰慧,但這是來自時代的碾壓,人力豈可回天?
聞言,她便悶悶不樂的說道:“你讓周南山在外頭等著,便是特意進門來諷刺我一番?”
陳平安笑了笑,不搭話,將手中囊子放在她面前。
“你這一日還未進食,怕餓壞了身子,給你帶的菜,南山胃口大,等會讓他搶了,你可就沒了。”
聞言,顧澪秋本想拒絕,但肚子卻是不爭氣的咕吱作響,只好紅著臉,低頭打開。
香味頓時鋪面而來。
“這……”
顧澪秋眼神有些恍惚。
這菜的味道,竟是與自己的家鄉(xiāng)頗為相似,這不該是永和城的口味。
陳平安說道:“你生于青州,那里日常濕雨,百姓多好重油重辣,與北方的清淡沖突。你來了京城這么久,應當一直都有些吃不慣,我先前查了書,你試試與家鄉(xiāng)味道如何?”
“你做的?”
顧澪秋驚奇無比。
“不吃拉倒。”
“別……”
看著滿是紅油辣子的菜肴,顧澪秋眼中稍稍有些濕潤。
國破家亡,流落京城許久,便是為了復國一日,想一想,卻忘了多久未曾聞到過家鄉(xiāng)的味道。
陳平安滿意的笑了笑。
青州與北漢相距不遠,兩地的口味也是八.九不離十,這一點上,他還是有把握的。
果不其然,顧澪秋此時再無先前那般矜持作態(tài),狼吞虎咽,全然不顧形象。
看她鼓囊著嘴,陳平安遞過紙巾。
“慢點,無人和你搶,不夠還可以再做。”
聞言,顧澪秋拼命往嘴里塞著伙食的手陡然停下。
抬起頭,眉眼朦朧。
“你為何要如此對我?我們不過是陌路相逢,做個交易……”
無論是大乾還是北漢,君子不下庖廚皆是理所應當。
這還是除了宮中御廚外,第一次有人如此用心為顧澪秋做一次吃食。
陳平安站起身。
“我們畢竟是同類。”
“既是淪落同流,互相揉一揉傷口,也是應有之義。”
這倒是真心話。
雖然他篤定自己一定會揪出顧澪秋背后的隱秘,將她作為自己的功績,但此時,仍舊是有些莫名的惺惺相惜。
顧澪秋看著他的背影,一時有些癡了。
低下頭,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陳平安,你是個好人……”
“但若有朝一日,我不得不殺了你,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