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時分。
陳平安與周南山已是換了一身衣裳,來到了福祥樓之中。
小二早已記住二人面容,在見到之后,便諂媚不已出門招攬。
趙山也親自出來迎接,將二人帶到一間包廂門外。
或許是因為今夜談判的緣故,他特地清空樓內,在二人進來后便關上大門,懸上牌子,不再接待。
此時三人站在門外。
趙山小心翼翼道:“大人,永和城城尹,文書,還有河運署主事和永和商會掌柜,此時都已經在屋內,他們四人絕不是什么良善之輩,進去之后,說話行事,還是小心為上。”
他辦事倒是利落,僅僅一日時間,便將參與走私的話事人盡數請來。
此番叮囑,也是擔心陳平安無端莽撞,將自己也連累下去,畢竟是他牽的局。
陳平安只是看了他一眼:“莫非你覺得本官是那般魯莽之人?”
趙山心中腹誹不已。
用吃白飯的手段將自己逼出來,你不莽撞何人莽撞?
但面上還是得笑嘻嘻的,打開門將兩人迎進去。
聽到開門聲,屋內原本喝著酒的幾人,頓時便是抬起頭。
“趙掌柜,這便是你介紹的那位有大買賣的商客?”
其中一個留著羊胡子的中年人端酒站起,肆無忌憚打量著陳平安,此人正是文書。
“沒想到這般年輕,當真是年少有為啊。”
“請入座。”
隨后挪開位子,給二人留下空檔。
另外三人從始至終一言不發,冷眼看著。
等到陳平安坐下之后,這才說道:“趙掌柜與我們相識多年,有算是頗為了解,這還是他第一次介紹人與我等見面,小哥們,你倒是頗有能耐。”
“謬贊了。”
陳平安淡笑道:“能與各位相見,是在下的榮幸,我先敬各位一杯。”
說著舉杯欲飲。
但還未入口,便是連手帶杯被身旁大腹便便的商會掌柜按住,皮笑肉不笑:“先別著急。”
“不知這位小兄弟是……”
看向周南山。
“這是在下的弟弟,生性孤僻,這一次來,也是家父讓帶著見見世面,各位勿要擔憂。”
“弟弟?”
面上不怒自威的鄭府尹忽然笑出聲來。
“看著倒是頗為相似,不過這位兄弟,可否將自己的手從褲襠子里掏出來?你這從進門開始便一直握著的,究竟是何物?”
其余幾人這才發現,周南山的褲襠子之中鼓鼓囊囊的,似是塞著什么東西,他的手也一直放在其中。
河運署主事站起身:“小哥,我等是看在趙掌柜的面子上,這才同意與你們一見,你這還私藏什么東西,是不是有些過火了?當真覺得我輩是好欺辱之人嗎?”
場面頓時有些劍拔弩張的意味。
但陳平安面色不動,只是淡淡笑道:“各位大人言重了,你看他褲子也就巴掌大點地方,便是放一把匕首都不夠,又何能私藏什么東西呢?”
他這也是沒法子。
二人一身單衣,壓根沒法帶著留聲機,若是還挎著個包進來,指不定要被如何懷疑,思來想去,也只好委屈一下周南山了。
好在周南山這小子,除了練武與蘋果之外,腦子里大多時候也缺根弦,只是陳平安要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帶怨言。
陳平安想著,湊在幾人耳邊低聲說道。
“只是吧……”
“我這位弟弟,腿上長了一個大瘤子。”
“這……這是病啊,得治!”
“家父也不是沒有找過名醫。”陳平安嘆息道,:“只是不知花了多少銀錢,皆是沒有治療的法子,索性也就不管了,不礙著走路就行了。”
“各位大人也莫要緊張,等會咱們開始聊之時,他說不得還要……”
陳平安說著,比出一個你曉得的眼神。
一番鬼都未必信的糊弄話,幾乎讓趙山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又并非未曾見過周南山,這小子是有些轉不過彎,但怎么也是個正經人,這一下子,名節可是盡數毀在陳平安手上了。
“噫……”
幾人聽后,看向周南山的眼神,都不自覺多了幾分嫌棄,下意識離得遠了一點。
河運主事倒是對陳平安頗為憐憫。
“帶著這么個弟弟,也是辛苦你了。”
陳平安面露苦澀:“否則,也不至于來做這般行當。”
終于說到正事,鄭府尹說道:“公子姓甚名誰啊?聽趙掌柜說,你有一批貨要走運河,所以才會找到我們,可對?”
“正是。”
陳平安頷首。
“小人本是京城之人,姓王,名碧閣,聽說青州水患,料到此后定然糧草匱乏,于是在京城置備大批糧草,只等售入青州。”
“自京城到青州,運河自然繞不開,所以想請問各位大人,如何定價?”
果不其然,在幾人開口的瞬間,周南山便是轉動起手柄來,手臂上下起伏,讓眾人對陳平安的話又信了半分。
周南山看著眾人嫌棄的目光,雖是腦子轉不過彎,但也頓時有種莫名的羞恥感。
等會兒走人了,可得再要些蘋果才是!
鄭府尹想了想說道。
“王公子,你也知道,若是走官道入河,稅費下來,便是你貨物利潤將近一半,所以才會有人走私道。”
“你是新來之人,按照道理,過河費,應當收取你利潤的三成,但你畢竟是趙掌柜介紹來的,看在老伙計的份上,我再讓你一成,如何?”
“自然是極好!那便合作……”
陳平安笑道,可還不等他說完,鄭府尹便是即刻開口。
“不過在此之前,我等還需要確認一件事情。”
話音落下,門外永和府侍衛便是沖入屋內,寒光利刃紛紛架在陳平安二人連帶著趙山的脖子上。
“鄭大人,你這是合意啊?”
趙山被這突入起來的陣勢嚇了一跳,頓時便是驚慌道。
“趙掌柜莫慌,你我熟識,我自然不會找你的麻煩。”
“不過……”
他伸手指向陳平安二人。
“莫要以為我只是一地府尹,三言兩語就能欺瞞過去,在接到趙掌柜消息后,我便是找了在京城的上線。”
“京城壓根就沒有一戶姓王的大戶之人!其余的不過兩三碎銀,又怎會來找我們做生意?”
此言一出,其余幾人皆是紛紛警醒,怒視三人。
“王公子,說實話,你究竟是何許人?”
“我覺得,各位大人還是先放下刀劍為好,對我用這個,你們可未必承得住。”
但劍刃已是抵在脖頸,陳平安仍舊不慌,淡淡說道。
“你憑什么?”
“憑這個,如何?”
陳平安反手將八案巡撫印拍在桌面上。
“對陛下御賜八案巡撫動劍?幾位真是好魄力!”
“今日這劍刃是在我脖子上,到了明日,豈不是要放在陛下的脖子上!”
“爾等的腦袋,是不要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