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謹慎和猜疑。

將東西收入懷中，君慎衍利落地處死幾個一息尚存的敵軍，仔細檢查無遺漏后才帶著小隊繼續往前。

方才粗大的藤蔓此刻變成一個簡易的扶手，陳長歌亦步亦趨跟在君慎衍身后，盡量不看下面的深淵。

但路面濕滑，陳長歌行至狹窄處，不小心腳滑了一下，緊緊抓著藤蔓才穩住身形。

君慎衍放心不下，扯出一截衣服讓她拉著，自己則連手帶衣服一起攥住，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故意開口道，“這條路不長，藤蔓綽綽有余，到時候就留在這里，造福百姓吧?！?

聽到他“造福百姓”四個字，陳長歌沒來由一笑，他們都是抄近路才尋了這么一條驚險小道，這深山的居民怕是早就開辟了更安全的道路。

猜到她心中所想，君慎衍認真道，“這世上奇人多的是，萬一有人冒險，這條藤蔓豈不是救命？”

后頭的將士們也笑呵呵地附和，只是那笑不敢綻開，時刻留意著腳下。

說話間，路程似乎真的短了許多，陳長歌已經隱約能看到前面開闊的森林。

有驚無險地到達連接處，君慎衍大步跨過去，在邊上等著接陳長歌。

陳長歌腳動了動，看著略深的溝壑，心中難免發憷，但這猶豫只有一瞬，她眼神立刻堅定， 抬腳邁出去。

可左腳剛邁出去，扶著的藤蔓忽然一抖，她手里不穩，右腳一滑，整個人一歪，在將士們的驚呼和君慎衍瞪大的眼眸中滑落下去。

君慎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拼命將她往上拉，然而剛下過雨的地面滑膩膩的，完全使不上勁兒。

陳長歌扒得滿手泥土，后頭將士們趕過來，幫著君慎衍一起，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她拉到地面。

她跪在地上，身上泥濘，心有余悸，回頭看著長長的窄道，瞳孔驟然放大，高聲道，“小心！”

君慎衍看過去，將士們下意識回看，不知何時他們剛剛出發的地方站了一批人，此刻正握著藤蔓的那一頭，發現他們注意到后猛地晃了晃。

將士們即便不需要依靠藤蔓來保持平衡，但粗大的藤蔓打到身上，無形中變成一股阻力，他們需要用更大的注意力來保持平衡。

箭雨忽至，這次目標明確，只向著他們。

陳長歌愈發焦急，只得催促，“快些！”

將士們加快腳步，腳下還是很穩，不愧為君慎衍挑出的精銳。

但箭雨更密集，盡快他們武功再高強，也無法兼顧，走在最后的李榮連中兩箭，雖然不致命，卻拖緩了往前走的速度。

注意到他的異樣，陳長歌直起身子，對擋箭的君慎衍道，“你有辦法干預那邊的箭雨嗎？”

君慎衍看著不遠的那頭，抿唇，“我來處理?！?

他將陳長歌帶到稍微安全的地方，隨手撿起地上的樹枝，挑了幾根粗壯韌性好的，臨時搭起一支弓。

其他將士紛紛效仿，很快他們便組成一支臨時的弓箭隊伍。

陳長歌主動肩負起撿樹枝當弓箭的任務，穿梭在他們身后，不一會兒便收集了大批。

有了臨時弓箭，他們不再處于被動地位，雖不能打落對方，卻能盡最大可能替還在過道的同伴們擋箭。

“你們快走！”中了兩箭， 李榮咬牙扛住，催促前面交替為他掩護的將士，過道危險，他們這樣只會增加自己的負擔。

“榮哥！”楊生不愿離開，揮劍又替他擋下。

李榮已下定決心，忽然轉身，一手扶上藤蔓，一手舉起劍。

“李榮！”陳長歌驚叫一聲，只見李榮握著劍步伐堅定地往回撲。

眼見著他越來越近，敵軍不得已轉移部分火力，箭雨落下，盡數插在他身上，他并沒有躲避的意思，帶著箭努力過去。

其他將士不忍再看。

陳長歌心中一痛，別開眼，朗聲道，“剩下的將士，快過來！難道你們要辜負他的犧牲嗎！”

她擲地有聲，恍若驚雷，震醒還在悲痛的將士。

君慎衍抬頭，看著她堅毅的背影，既心疼又贊賞。

這樣有勇有謀的女子，世間難尋第二個。

將士們驚醒，加快腳步奔過去，終于在最后一個將士腳落在寬闊土地上，那頭的李榮也停下腳步，血混在雨里，揉在藤蔓里，他的手仍然死死抓著藤蔓。

有敵軍上前，抽出刀，一把砍進他的胸膛，再拔出來。

鮮血噴涌而出，陳長歌和君慎衍以及一眾將士默然看著他緩緩跌落山崖的身影，眼中孤寂閃過后取而代之的是無邊憤怒。

“這些人，我要讓他們血債血償。”君慎衍目如雄鷹，死死盯著那邊。

見行動失敗，敵軍只待了剎那，便四散開，隱匿了。

“這是第一次，絕不是最后一次，往后要更加小心?！标愰L歌強迫自己從悲痛中走出來，冷靜分析，“今日先尋個庇護所休整?！?

她的話正是君慎衍內心所想，兩人達成一致，將士們也精疲力竭，自然聽從指令。

傍晚時分，楊生帶著一個同伴守夜，陳長歌則拿著剛搗好的藥，輪番給受傷的將士治療，轉了一圈，確認每個將士都處理后才坐回到君慎衍身邊。

“本以為這是條近路，如今看來，恐怕更要耽誤了?！本餮茏猿爸粗艋鸬牧凉猓樕蠞M是自責。

知他在愧疚李榮的死，陳長歌握上他的手，緊了緊，“戰爭非死即傷，他們也是做好了心理準備才跟你出征，你莫要太有負擔，影響判斷。”

她知道君慎衍是個能力很強的人，但許久未進沙場，難免不適應。

但她早已看過太多死亡和可怖的傷口，因此更能調整過來。

聽出陳長歌話中的安慰和擔憂，君慎衍看了眼她握著自己的手，又看向她的臉，往日精致萬分的臉此刻沾染著泥土。

“長歌，若我們這次出征一去不回……”

“與你一同戰死沙場，難道不是我的榮耀？”陳長歌打斷他。

君慎衍一怔，隨后啞然失笑，“是我畏手畏腳了，便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