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歌舉了舉手中的密信：“歌兒想知道，這封信到底是出自您手，還是出自這封信的收件人，那位云齊商會的云公子之手？”

陳太后沒有說話，一旁，她的貼身女官呵斥道：“親王妃娘娘，注意你說話的分寸！你這話是在質問亦或是打算污蔑太后娘娘嗎？”

陳長歌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女官：“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余地！”

“你……”那貼身女官也是跟隨太后多年，什么樣的人物沒見過，然而此時，明明陳長歌是跪著，她是站著，她卻莫名覺得自己比陳長歌矮一截，以至于說話都沒有了底氣。

那貼身女官忍不住心中駭然，這慎親王妃的身上，怎么會有這么駭人的氣勢！

陳長歌緊緊地盯著陳太后。

然而從頭到尾，陳太后都沒有看向陳長歌，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在陳太后心里，一直覺得陳長歌是她眾多后輩中最聰明的那個。

所以她知道，她的打算，定然也早就被陳長歌看穿了。

同聰明人交流，有時候很省心，但也有時候很扎心。

陳長歌手中密信的內容其實很簡單，無非就是說陳長歌和云齊二位公子早就相識，而當日君慎衍教訓云公子、齊公子他們，其實是受陳長歌蠱惑做的一場戲，目的就是讓人誤以為他們之間有沖突。

如此一來，她再派云齊二人去教訓陳侍郎和陳長樂他們，便不會再有人懷疑到她身上。

這樣的解釋，顯然遠比真相，那就是云齊他們竟然眼瞎到把堂堂戰神王爺慎親王認成了吃軟飯的小白臉來得有說服力多了！

按照云公子的說法，是陳長歌故意讓他和齊公子去教訓陳侍郎，還想讓他們趁機壞了陳長樂的名節，讓她做不成三王妃。

但誰也沒想到卻因此讓齊公子丟了命，云公子知道自己鑄成大錯，迷途知返，幡然醒悟，于是向陳太后呈上了這封他和陳長歌來往的密信，以此作為證據，控告陳長歌才是那個導致這一切事故的真正主謀！

如此一來，陳侍郎雖然依舊犯了殺人之罪，可是到底是云齊二位施暴在先，陳侍郎不過是被動防衛，失手殺人。

大旭律法對于自我防衛殺人一向寬容，只要陳太后再稍微活動活動，陳侍郎的罪責定然會大幅降低，指不定最后無罪釋放也不是沒有可能。

陳太后不肯開口，陳長歌也不強求，她自己站了起來，道：“姑母，在大理寺公審之前，我想請您允許我去見一見我父親?！?

陳太后冷冷道：“你不是要和陳家脫離關系嗎？”

陳長歌淡淡一笑：“在戶部的手令下來之前，我還算是陳家女?！?

“你！”陳太后也沒料到，都這個時候了，陳長歌說話竟然還是這么硬聲硬氣，沒有絲毫服軟的意思。

她煩躁地揮了揮手：“隨便你，想去就去吧。”

“多謝姑母！”陳長歌俯了俯身，轉身退出了慈寧宮。

刺目的陽光從天空傾瀉而下，陳長歌下意識伸手擋了擋，沐浴在陽光之下，她想到，陳太后選擇先召她到慈寧宮，而不是直接拿著所謂的云公子提供的證據把她押到大理寺送審，想來多少也是存了些情分的吧？

看在這一絲情分的份上，她不會把事情做絕，但是從今以后，她和陳家的情誼，也就真正到此為止了！

陳長歌帶著紫嫣來到了大理寺，紫嫣一直在殿外，并不知道大殿內究竟發生了什么，但看陳長歌的臉色晦暗不明，紫嫣一時卻也不敢多問。

在大理寺的牢房中，陳長歌見到了陳侍郎。

之前云公子齊公子他們下手頗重，此時陳侍郎的身上依舊到處都裹著白布，一股濃郁的藥味從他身上散發而出。

雖然是坐牢，但是他畢竟還是朝廷命官，官階擺在那里，大理寺卿也不敢真的難為他，給他安排的牢房也是上好的，還有大夫定時來給他換藥。

陳長歌打量了一圈，感嘆了一句：“待遇還不錯?！?

陳侍郎被她這句話氣得吹胡子瞪眼：“逆女！你還敢來！如果不是你，我今日怎么會遭此無妄之災！都是你這個逆女害的！”

陳長歌揉了揉耳朵，疑惑地看著陳侍郎：“你是不是肝火過旺?。啃枰医o你送點甘草來嗎？”

陳侍郎一聽更加氣憤了，他說的都是實話，如果不是因為陳長歌，他怎么會攤上這么一攤子破事？

想他為官半生，這還是第一次嘗到牢獄的滋味！

全是拜這個逆女所賜！

陳長歌嘆了口氣：“算了，你是老年人，我不跟你計較。陳侍郎大人，我且問你，那個齊公子，真的是你殺的嗎？”

陳侍郎難以置信地看著陳長歌：“你叫我什么？”

陳長歌默默地想，看來她不僅得讓人給陳侍郎送點甘草來，還得給他送點雞蛋什么的補補腦子了。

老人家年紀大了記性也不怎么好。

陳侍郎怒極反笑：“好！好得很！記著，以后你就這么叫我！你與我陳家，再無半點關系！”

“知道了，你說過幾遍了?！标愰L歌不耐地翻了翻白眼，她不是上輩子那個她了，隨隨便便幾句話就可以輕易被打動，輕易原諒陳侍郎對她做過的所有惡事！

她淡淡地看著陳侍郎：“我沒心情跟你掰扯那些廢話，你現在回答我，你到底確不確認，是不是你，殺了齊公子？我看了擬函，你的供詞，似乎是不確定，對吧？”

陳侍郎神色復雜地看了陳長歌一會兒，走到牢房的草垛上坐了下來：“大概是吧?！?

“大概？”

陳侍郎一想起當時的情況，頓時又氣不打一處來：“當時情況那么混亂，我怎么會知道一切究竟到底是怎么回事！”

“混亂？”陳長歌摸了摸下巴，“所以說，你并不確定當時究竟發生了什么，但是為什么別人卻很確定是你殺死的齊公子？誰指認的你？”

陳長歌問的這些話，大理寺的公差們早就問過無數遍了，陳侍郎煩不勝煩：“我為什么要跟你說這些？”

陳長歌并不解釋，只是看著陳侍郎：“我問，你答！告訴我，是誰第一個說是你殺人的？”

如果情況混亂，那么大家的感覺應該都是混亂，可是所有人卻眾口一詞，說是陳侍郎殺人！

可如果陳侍郎真的殺了人，他自己又真的會一無所覺嗎？

還有一個更讓陳長歌懷疑的地方是，按照陳侍郎的供詞，當時云齊二人帶的人整整是陳侍郎這邊的三倍，換句話說，云齊二人一方的武力是壓倒性的，陳侍郎他們應該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才對。

可如果連還手之力都沒有了，那么混亂又從何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