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體繼續下沉，冰冷和巨大的壓力讓人感覺很壓抑，牛眼玻璃外，只剩下翻滾的、藍黑色的混沌。

加上道爺在那說妖物發現了我們，讓大伙更加緊張，這大鐘像被投入了一個巨大的、充滿惡意的墨水瓶底部，而綠牙珍妮的巢穴，就在這無盡的黑暗泥沼之下。

約翰王的寶藏，還有那七百年的黑水碎片已經相距不遠，因為我也能調動些許黑牙感知，察覺道了異樣。

風暴眼的過境時間有限，在淤泥的擠壓下，每一秒都變得無比漫長而致命，因為等颶風開啟，我們賴以生存的地面卡車也夠嗆頂得住。

海神之盾在絞盤鋼纜高速釋放的刺耳摩擦聲中，似一枚沉重的鐵釘，被狠狠釘入沃什灣這片飽含惡意的泥沼深處。

粘稠、冰冷、散發著刺鼻鐵銹腥氣的藍黑色淤泥，如同貪婪的活物，沿著鐘體底部的青銅裙邊瘋狂向內擠壓漫涌，甚至有些已經通過鋼板縫隙流到了內部。

我們穿戴著潛水服，面罩里充斥著自身呼吸的沉重回響和二氧化碳吸收劑散發出的淡淡化學藥劑味。

頭頂那幾盞連接外部電源的應急燈，在鉛壁的反射下散發出慘淡昏黃的光暈，將我們三人的身影投射在扭曲的符文上，像是三個困在鐵罐里的幽靈。

“深度十五米、二十米，壓力讀數穩定，但淤泥阻力極大！”約克的聲音透過頭盔內置的通訊器傳來，帶著電流的嘶嘶聲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他緊盯著手腕上一個簡陋的水壓深度計和連接外部傳感器的讀數表。

謝道爺的意念在我腦海中尖嘯：“小五，那綠牙婆娘就在外面不遠了，好像繞著這鐵棺材轉悠，道爺我聞著她那股子水草裹尸布的餿臭了，估計一會她就要拿爪子撓鉛皮，想嘗嘗咱的滋味，嘿，不知道這鉛殼子和黑魔法符文能不能頂得住”。

隨著深度讀數加深，仿佛印證了他的話，鐘體外部猛地傳來一陣刮擦聲，似乎是巨大的金屬爪子在厚重的鉛青銅復合鐘壁上反復抓撓，伴隨著一種沉悶的、如同老舊風箱在泥漿里抽動的咕嚕聲，隔著鉛層和厚厚的淤泥隱隱傳來。

牛眼玻璃窗外，翻滾的藍黑色混沌中似乎有某種巨大、模糊的暗影一閃而過。云燕下意識地抓緊了我的手臂，潛水服手套下的手指冰涼。約克則迅速檢查了內部門閂和艙壁，確認沒有異常形變。

“穩住，鉛層和符文在起作用！”約克低吼著，語氣盡量保持沉穩，但頭盔面罩后湛藍的眼睛里也充滿了警惕。

就在這令人神經緊繃的時刻，絞盤鋼纜釋放的聲音突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不再是勻速的嘩啦響動，而是變成了短促、吃力的咯噔聲。

緊接著，整個下沉的鐘體猛地一頓，仿佛撞上了什么極其堅硬的東西。

一聲沉悶至極的巨響從鐘體底部傳來，鋼板顫動，震得我們腳下一晃，鐘內空間嗡嗡作響，頂部的灰塵簌簌落下，擠壓鐘壁的巨大淤泥壓力似乎瞬間減輕了大半。

“怎么回事？”云燕驚呼。

“絞盤阻力陡增，難道是觸底了？不可能啊，這片區域的淤泥深度至少在三十米以上，這才下降了二十米出頭。”約克迅速查看外部傳感器讀數，聲音充滿了驚疑。

幾乎同時，通過渾濁的牛眼玻璃窗，我們看到了難以置信的景象，鐘外翻滾的藍黑色淤泥，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提升，而替代淤泥的竟然是空曠的空間，視野在昏黃的應急燈光下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幾秒鐘后，淤泥全部消失，就像我們從蛋殼破出，淤泥便是那粘稠的蛋清，穿過一層硬殼，約克開啟了清洗設備，清水噴出，舷窗上也有類似汽車雨刷器似得刷子，清洗了淤泥后，窗外竟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半圓形穹頂空間。

我們懸吊在這個巨大空間的頂部，纜繩已經繃直，從舷窗往外看，透過淤泥縫隙可以看到，巨鐘距離下方堅實的地面大約還有四五米的高度。

鐘體底部那圈青銅裙邊，此刻正卡在一個堅硬、光滑、微微向下傾斜的石灰巖洞口邊緣，如同一個塞子，恰好堵住了洞口，阻止了更多淤泥涌入這個地下空間。

“我的天……”云燕的聲音帶著震驚和地質學家的本能興奮，她的驚呼透過面罩傳來：“這是地下溶洞，喀斯特地貌？林肯郡海岸線在冰河時期曾被巨厚的冰川覆蓋，冰川消退后，留下了大量富含碳酸鈣的冰磧物和石灰巖基底，后來海平面上升，沃什灣形成，海水和富含二氧化碳的雨水滲入地下，溶解了部分石灰巖形成了地下管道和溶洞，這種海岸喀斯特冰蝕洞非常罕見。”

她語速飛快，扒著另一側靠下傾斜的窗戶，指著下方接著說：“看這穹頂的形態和側壁水流侵蝕的痕跡，這是一個典型被古河道或地下水流沖刷形成的溶洞管道，后來海平面下降，或者地質變動導致地下河改道，這個溶洞就干涸了，被上方的淤泥和沉積物覆蓋封存，約翰王的車隊沉沒時，部分輜重尤其是沉重的金銀器，很可能順著流沙陷落，正好掉進了這個巨大的溶洞空腔里，才沒有被徹底掩埋，而那個咱們進來的地方那最深的泥潭就是連接這個溶洞的垂直入口，潛水鐘沉重，正好壓垮了連接處的泥殼子，咱們就到這里了。”

約克也看清了下方的景象，他迅速調整了頭盔上的強光頭燈，光束穿透鐘內昏暗的空氣和渾濁的玻璃，照射下去。

光柱所及之處景象令人屏息。

下方是一個極其廣闊的、天然形成的石灰巖溶洞大廳，洞頂呈完美的穹窿狀，高度目測超過二十米，上面布滿了形態各異的石鐘乳，在燈光下閃爍著濕漉漉的微光。

地面相對平坦，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白色的鈣化沉積物，如同鋪了一層細膩的骨粉。

更令人心跳加速的是，在這片灰白的地面上，散落著大量被鈣華半包裹的物體。

那是銹蝕得幾乎看不出原貌的巨大車輪輪廓，扭曲變形的金屬條狀物，依稀是馬車框架。

散落各處的、被灰白色鈣華包裹成不規則球體的東西大小不一，但不少都隱約透出里面金燦燦或銀閃閃的光澤，不用說那是金銀器皿和錢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