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龍宮正殿之前的廣場上,敖廣,敖欽,敖閏,敖順四位龍王都褪去平日貫穿的帝王冠冕,也不再顯龍首人身之相。
而是都換上大紅朝服,頭戴紗帽,化作面目沉穩的中年人,手持笏板躬身而立。
在他們身后站著來自各處海域的二十幾位龍子,以當初追殺過王玄的東海大太子敖巒為首,按年齡大小依次排班。
這些龍子也都將金冠,蟒袍等皇族御用服飾盡數撤下,作尋常富家公子打扮,一個個的都有些垂頭喪氣。
再后則是四位龍婆帶著十來位龍女,同樣是衣冠樸素,如喪考妣,有幾位更是在偷偷拭淚,只是不敢哭出聲來。
東海龜丞相領著龍宮中的文武百官排在最后,他們倒是鎮定得多,只因料定了無論哪個上位,總要用他們這些官員治理水國。
牛魔王,禺狨王,獼猴王,萬歲狐王則坐在偏遠處的四張大椅上,臉上俱都是一副看戲的表情。
能從億萬妖精之中脫穎而出,被人稱一聲妖王的沒一個易于之輩,他們收了好處,也只答應護著四位龍王不被殺而已。
人家自己愿意俯首稱臣,和他們四個何干?至于因此和覆海大圣打生打死,那更是不可能。
過了片刻,就聽空中先是傳來“嘩啦啦”的浪濤之聲,接著就有陣陣仙樂響起。
四海龍王,龍子,龍婆公主等俱都抬頭仰望,就見一行兩千余人的儀仗正在緩緩降落下來。
這些真正的龍族顯貴見那排場之中有許多錯漏之處,個個都在心中暗暗鄙夷:“果是下位龍種出身,即使修成龍祖真身也改不了窮酸氣……”
儀仗在前方停下之后,一個持金吾的金甲大將站了出來,高聲唱道:“龍祖大帝駕臨,四海龍族上前跪迎!!”
敖廣四兄弟彼此對視一眼,無奈嘆息一聲,帶著家小迎了前去,到了車駕百步之外一起跪地叩拜。
這些大小真龍都仿佛商量好了一樣,跪是跪了,卻無一個出聲,既不稱“覆海大圣”,也不呼“陛下”或“龍祖大帝”。
敖廣將頭抵在地上,只聽有腳步聲越來越近,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讓他身子忍不住發抖。
片刻后頭頂就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敖廣,抬起頭來!”
敖廣連忙抬頭,見一個黑甲白袍的高大男子正低頭俯瞰下來,眉宇之間煞氣隱隱,卻又隱有無量威嚴。
王玄見這老龍明明嚇的發抖,卻咬牙撐著一言不發,于是從腰間拔出青螭劍架在敖廣脖子上:“爾等拜而不語是何用意?莫非不是真心臣服于朕?”
(青螭劍在王玄被捉到天庭的時候掉海里了,后來申公豹尋了回來,這次又還給他……補了這個設定。)
申公豹跟在王玄身后,聽見“朕”字后心中暗笑,面上卻是十分嚴肅:“龍祖大帝可未曾賜下贊拜不名的恩典!東海龍王何不自辯?”
敖廣心里忍不住大罵申公豹:“此人果然無恥,明明是天庭之神,卻公然助一妖龍逼迫我等。”
王玄的目光越來越冷,將手中劍輕輕一抖:“問而不答又是何意?爾俱死乎?”
敖廣連忙拱手回話:“覆海大圣息怒,我兄弟四人有些請求,大圣若是答應,吾等愿意俯首稱臣……”
王玄豈會猜不到這些老龍要說什么?無非是愿意分割疆域,上表稱臣,年年上貢,然后政事互不干涉之類。
但王玄野心甚大,又不想花費心思玩立國建制,慢慢經營那一套,這次擺明了要強占四海資源,文武官員,子民、軍隊照單全收!
至于四個龍王只是他用來應付天庭的傀儡,哪會許其裂土自主的機會?
因此王玄不等敖廣把話說完,手上就稍稍用力:“朕為龍祖大帝,爾等為臣屬,世間哪有為臣者朝帝王討價還價的道理?”
敖廣身子抖如篩糠,脖子上的皮膚被劍上寒意一激,頓時化作片片青鱗,然后又“咔嚓咔嚓”裂開,露出了鮮紅的血肉,下面的話自然也說不出來了。
稍遠處坐著的四個妖王時刻在關注動靜,知道到他們出場的時候了,于是一起從椅子上起身,而后大步走了過來。
萬歲狐王輕搖折扇,大袖飄飄,人還未至便先開口笑道:“覆海大圣稍安勿躁!不如聽聽敖兄有何話說?”
王玄抬起頭來朝萬歲狐王望去:“汝何人也?此我龍族內務,與汝有甚干系?”
昨日和申公豹一番密談,王玄覺得四位妖王之中,也就牛魔王和那不知深淺的獼猴王能讓他稍稍忌憚一些,禺狨王和萬歲狐王皆不足為慮。
禺狨王好歹以后還有個“驅神大圣”的名聲,至于萬歲狐王,冢中枯骨而已,王玄哪會給他好臉色?
萬歲狐王向來自視風流,卻被王玄一句話噎的滿面通紅:“你……你這人著實無禮!”
王玄卻不理會這廝,轉而看向其他三位,牛魔王和禺狨王都是獸首人身,著鎧甲,獼猴王滿臉金毛,卻穿了一件素色道服,絲毫不顯戾氣。
或許是心中偏見作祟,讓王玄覺得這三個妖王要比那萬歲狐王順眼多了,于是語氣就和緩了幾分:“三位也要插手我龍族之事?”
禺狨王先和獼猴王對視一眼,然后才道:“龍族之事覆海大圣自可做主,只是我倆平日受龍宮供奉良多,自不會坐視四位龍王被殺。”
跪著的敖廣聽了這話,頓覺心中失望:“只保我兄弟四個的命也無甚大用……”
王玄點了點頭,也不出言譏諷,又返來問牛魔王:“這位牛兄怎說?”
牛魔王呵呵笑道:“我聽說覆海大圣能和楊戩斗個不相上下,老牛閑來無事,特來和你過過手!”
他話一說完,王玄就敏銳地察覺到敖廣的眼神亮了幾分,心中稍一尋思就明白了牛魔王的高明之處。
“以切磋的名義動手,未把話說絕,既給了老龍王希望,又不至使自己落入被動,正是想戰便戰,想走便走,誰也抓不住把柄。”
“這牛魔王雖然看似魯莽,其實比那幾位要油滑的多,不愧是能和靈山那些禿驢糾纏幾百年的人物……”
于是王玄把青螭劍從敖廣脖子上拿開,隨身舞了個劍花朝牛魔王一指:“我亦早聞西方大力牛魔王之威名,竟然今日有緣得見,正好見個高下!”
牛魔王卻道:“老牛我生來力大,棒棍子也重,大圣手中這劍估計受不住我幾棍,我看還是換一件兵器才好。”
說著他就朝前踏出一步,一股暴虐的氣機散發出來,仿佛沉睡的太古兇獸正在蘇醒,隨時準備將人撕成碎片。
周圍四海龍王,龍子龍孫盡皆膽寒,伏在地上連連顫抖,哪里有一點真龍的威儀?
王玄笑著贊嘆:“道牛兄果然磊落,也好,容我換件兵器再行比斗!”說罷將劍收入腰間劍鞘,抬手朝龜丞相一招:“你來!”
龜丞相下意識脖子一縮,躬著身子小跑過來,悄悄瞥了一眼敖廣,然后朝王玄躬身:“陛下有何事吩咐?”
王玄朝龜丞相道:“朕要和大力王切磋武藝,你去寶庫中取一件趁手兵器來。”
龜丞相連忙點頭答應:“陛下放心!臣知曉寶庫中有一桿畫戟,乃是當年上一任龍王所用,正是上等神兵!”
敖廣氣的面皮一黑,只是發作不得,眼見著那龜丞相顛顛的跑了下去,叫了幾十個巡海夜叉往寶庫去了。
申公豹見此情形撫須而笑:“四海龍王還不曾答應,水國中的這些官員就也已經歸心了,師弟這龍祖大帝正是實至名歸。”
王玄點了點頭:“這便是主弱不能御下之理,我執掌四海,揚威三界,他們拜我為主,日后才不會被人輕視。”
四海龍王盡皆無言,牛魔王,禺狨王和獼猴王三位都是不置可否,顯然是不欲摻和這事兒。
唯有萬歲狐王方才被王玄掃了顏面,心中暗暗懷恨在心,臉上表情也有些陰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