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吃糖葫蘆......讓小師妹去買.......”

岳靈珊躺在床上已經燒得有些糊涂了，嘴里翻來覆去不是要吃這個就是買那個，但萬變不離其宗的都是要指使任盈盈去跑腿。

任盈盈在旁邊聽得滿頭黑線，很想就這么把對方扔下不管了，但看著小姑娘那燒得迷糊卻還是不肯松開抓著自己的手的樣子，她終于還是狠不下心，無奈留下聽著對方說夢話。

此刻房間里還有另外兩個人，那就是洛小白和青袍老者，兩人一個不明所以一個面色尷尬。

“咳，老夫出去轉轉。”那意味深長的目光實在有些刺人，饒是青袍老者養氣功夫足夠高也有些撐不住。

“風前輩走好。”洛小白笑瞇瞇地道，他已經從任盈盈口中得知了這青袍老者的身份，正是華山劍宗的一代傳奇風清揚。

而岳靈珊會生病這件事，說起來全都是這個老頭子的錯。

昨晚風清揚想要和兩個晚輩一說那劍氣舊事，順便給他那發了瘋的劍宗后生求個情，但是沒想到洛小白這廝半點面子不給，說了句天色已晚真就倒頭就睡。

風清揚一堆話憋在喉嚨口不說難受，于是他就拉著兩個小丫頭說了大半宿的故事，結果就是任盈盈一整天精神萎靡，岳靈珊年小體弱更是直接發了高燒。

好在這老頭終究要點臉皮，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今天便老老實實自掏腰包給他們安排了客棧，請了大夫，這會兒估計是出去給岳靈珊買糖葫蘆了。

“沒想到華山還有這樣一位高人在世。”任盈盈有些唏噓道，華山劍氣之爭讓她驀然想起了東方不敗奪權的事，雖毫不相干，但總有相似之處，爭斗過后，總會留下一些傷心人。

想到這里，任盈盈對那船夫倒是不那么恨了，對方也是可憐人，一門師兄弟全被殺絕，只剩他一個人苦苦活在這世上。

洛小白對任盈盈意有所指地說道：“風前輩雖是劍宗的高手，但未必不能收氣宗的弟子。”

有令狐沖這個例子在前，任盈盈若是能夠得到此人的真傳，將來對付東方不敗那就更添了幾分勝算。

但任盈盈卻是沉默了，她忽然問道：“小白，你覺得風前輩是個什么樣的人？”

洛小白想了想：“風前輩行事正派，當年在江湖上的名望絲毫不比少林武當那二位要差，而且他武功奇高，當年華山劍氣之爭，若非氣宗提前將他騙走，只怕是輸贏難料。”

這話算是中肯，但任盈盈又問道：“既然如此，風前輩為什么不阻止那個人？”

昨晚天黑，那小船下的尸骨任盈盈看得并不真切，但粗略估算也有幾十具之多，這定然不可能全是華山派的弟子，否則她師父岳不群早就坐不住了。

也就是說，起碼幾十條無辜的人命就喪在這瘋子手下，風清揚不殺他是顧及對方同為劍宗弟子，如今算是殺一個少一個，所以心軟下不了手。

但難道就因為這個，他就能夠坐視對方胡作非為隨意害人性命嗎，昨晚那句“不渡活人”之下藏著的是多少白骨，難道風清揚當真都不知道嗎？

任盈盈雖然自稱魔教圣女，但她絕不是什么菩薩心腸，所以她并非想以道德層面的說辭來譴責誰，只是忽然覺得這正道魔道，似乎也沒有什么分別。

人人都說她們日月神教殺人如麻，是危害武林的大禍患，但反觀正道又如何，即便高風亮節如風清揚，同樣也能夠坐視同宗弟子殺人害命。

洛小白忽然被任盈盈問住了，通透如他也是兩世為人才看清江湖的本質，任盈盈如今才不過八歲卻已經看得明白。

良久之后，洛小白說道：“或許是風前輩沒看到吧。”

這話算是半真半假，他人的苦難若非親眼所見誰能夠真正放在心上，風清揚是個正直的人沒錯，他會同情因劍宗落寞而發瘋的弟子，所以才放任對方行事。

而那船夫或許真的手上沾著無數人命，風清揚惱之恨之，但或許也因為從未親眼所見，所以就也聽之任之。

任盈盈不說話，今日所見讓她小小的腦袋思考了太多東西，以至于連平日掛在嘴邊對正道的嘲諷都有些意興闌珊。

兩人不知道的是，風清揚并沒有走遠，他沒有按洛小白所想的那樣去買糖葫蘆，自覺有責任照顧三人安危的他其實就藏在屋頂上。

一把年紀的老頭子迎風坐在屋檐上，臉色郁郁，雙目出神，兩個孩子的對話被他聽在耳中，雖并無任何責難之語，但叫他聽來卻猶如萬箭穿心。

是啊，他何曾不知道那人殺人無數，且殺得許多都是無辜之人，只因為此人是劍宗弟子，玉女峰比劍時被打成重傷，茍活下來又因劍宗落敗之故走火入魔，他心有不忍所以屢屢放過。

如今風清揚想來，自己恐怕也算不得什么好人，能眼睜睜看著別人作惡，甚至還出手救人，那兩個孩子口中的一句“前輩”現在想來是何等諷刺。

一時間風清揚有些意懶心灰，他本就是歸隱之人，多年來一直在華山思過崖上隱居，那劍宗弟子也不過是因為正好在華山境內擺渡才被他關注。

今日晨間那劍宗弟子早已經醒來，他本就是殘缺之人，又被洛小白戳瞎了雙眼，想到自己將來連給劍宗報仇都做不到，一時想不開就自盡了，風清揚想攔都沒攔住。

現在又被一個八歲娃娃指出他所行非正非邪，風清揚苦笑一聲覺得自己實在不該下山。

不過他一生歷經諸多變故，早已不是那等自怨自艾之人，被任盈盈無心罵了一頓之后，他反倒覺得此女頗為不凡，一時竟動了收徒的念頭。

可偏偏對方早已經拜入氣宗門下，這叫風清揚有些懊惱，但轉念一想，若非如此對方恐怕還不會被那劍宗弟子盯上，說來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風清揚再豁達那也是劍宗的人，不過他難得有好看的苗子，也不愿就此放過，于是三日后岳靈珊大病初愈，三人打算繼續上路時，他忽然叫住了任盈盈。

“那日河上欲加害你們之人已經死了，是自盡。”風清揚將話說明白，沒給自己臉上添光。

任盈盈只是沉默著點點頭，然后就聽見對方語出驚人地道：“隨我回華山，老夫教你幾招劍法如何？”

他不說拜師，就簡單教對方點武功，一來二去既滿足了他教徒弟的心愿，也沒有違背自己劍宗弟子的原則。

任盈盈萬萬沒想到洛小白說話這么靈，更沒想到風清揚這樣的大人物居然真的愿意教導自己武功。

她不知道對方究竟有多厲害，但能夠和少林方丈武當掌門比肩的人物，想來武功不會差，若能得到他的教導，定然報仇在望。

于是深思熟慮之后，任盈盈認真地答道：“不了，我去嵩山還有事。”

要報仇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練功什么時候都可以練，她爹反正都被關起來了，關十年和關十年零一個月沒什么區別，現在的任盈盈覺得還是藍鳳凰比較重要。

爹可以將來想辦法慢慢救，要是好朋友出事了，那她身邊可就只剩洛小白這么一個討厭鬼幫忙了！

任盈盈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說的，然后——

風清揚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