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覺望著他手中的糖心癢難耐，卻又覺得為難:“可師父吩咐我陪著他們呀！”

守門人見他動心，心中有了數(shù)，熱絡(luò)地說:“這樣吧，我替你去如何？我天天在外頭風(fēng)吹日曬的，這點太陽根本不算啥，就不必讓小師父辛苦這一遭了。”

圓覺實在抵擋不住那把糖的誘惑，最終答應(yīng)了:“你可千萬別跟師父說啊！”

守門人安撫他:“你放心，我辦事向來利索。”

他自行整理妥當(dāng)后，便來到了林祥面前。

林祥詫異:“你不是外面的守門人嗎？怎么跑到這兒來了？”

守門人低頭奉承，找了個由頭:“圓覺小師父突然鬧肚子，現(xiàn)在正在茶房里休息呢。”

林祥哦了一聲，沒再搭理他，自顧自地往大殿方向走去。

只有趙嬤嬤瞥了那守門人一眼。

她倒也沒多說什么，只是趕緊跟上林祥，盯得更加仔細了，嘴里念叨著:“小少爺小心腳下，別摔著了，走累了就跟我說。”

葫蘆廟位于繁華市井之中，地方自然不甚寬敞。林祥隨便逛了逛，發(fā)現(xiàn)也就和不日前去過的姑蘇縣衙的后院差不多大小，兩進的院落，單獨辟出一處供香客居住的禪房，剩下的除了僧人們自住的區(qū)域，就是供奉著幾尊佛像的大殿了。

林祥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這寺廟似乎與隔壁的花園相連。

他轉(zhuǎn)了一會兒就感到疲憊了，奶娘便帶著他到正殿去觀賞供奉的佛像。

那佛像色彩斑斕，莊嚴肅穆，眼神望向遠方，無悲無喜。

林祥任由他們喧鬧不止，自己則與父母前去享用那寺廟提供的素齋。

因知曉他們的身份乃籍貫姑蘇的同知高官，寺中的大廚烹飪得尤為精心。

僅他們一家三口圍坐一桌，像秦嬤嬤等隨從則另有安排用餐之處。

剛一落座，便有僧人奉上精致的茶具與茶水。

“咦？不是說好的素齋嗎？這怎么還有葷菜？”

“爹，僧人也能食肉嗎？”

林祥往桌上一瞧，居然有幾樣帶肉的菜肴，于是湊近林如海，一臉疑惑的小聲嘀咕問道。

林如海未料到他會有此問，沉吟片刻后答道：“僧人并非必然食素，自南北朝梁武帝時起才開始推崇素食，在此之前僧眾皆食肉，何況這些多半是所謂的‘凈肉’。”

林祥好奇地追問：“何為凈肉？可是干凈的肉？”

林如海微笑搖頭：“佛家經(jīng)典《十誦律》有云，凡未親見、未親聞、未疑為殺生之肉，即為凈肉，可食用。”

“原來如此，便是自欺欺人罷了。”林祥撇了撇嘴，“僧人中也有不誠懇之輩。”

雖如此說，他吃起肉來卻也津津有味。

飯后，林如海與賈敏繼續(xù)去找住持談經(jīng)論道，林祥年幼，逛了許久已疲憊不堪，便由奶媽哄著午睡。

侍女們迅速鋪好床鋪，點燃熏香，留一名侍女守在床邊，其余人則由奶娘趙嬤嬤帶領(lǐng)，靜靜地坐在屋外守門。

剛過正午，眾人都感到困倦，這時一名門子走近，捧著一個冰盆，笑道：“各位在這炎熱天氣里守門定然難耐，我特地去取了冰塊，讓奶奶姑娘們涼快涼快。”

侍女們都看向趙嬤嬤，不敢擅自做主。

趙嬤嬤冷眼旁觀這門子的殷勤，最終未置一詞，只是讓他放下冰盆，賞了幾十文錢，讓他自去喝茶吃點心。

門子離去后，才有侍女小聲說道：“這寺里僧人眾多，怎會讓一個門子帶我們少爺游寺，現(xiàn)在又特地送來個冰盆？”

另一侍女答道：“或許他有心上進呢？在這破敗寺廟能有什么前途，若能攀上我們，或許能謀個外頭的差事，如采買、小廝，甚至讓老爺推薦到衙門里做個小官，豈不比在此苦熬強得多？”

趙嬤嬤原本半閉著眼不言語，聽到這話睜開眼：“衙門里的事也能讓你們隨便議論？都管好嘴巴，若讓夫人知道你們議論外事，有你們好受的。”

侍女們連忙噤聲。

趙嬤嬤心中卻想，那門子看似心緒不定，恐怕在這寺廟中呆不久，定會尋機離去，只是不知去向何方。

這與自家無關(guān)，她也懶得理會，只專心守護著小少爺。

那門子送完冰盆后回到寺門，與他同班的另一門子正在門房內(nèi)飲茶，見他回來便譏諷道：“石濟，那林同知可曾給你謀個一官半職？”

石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林同知是何等人物，能為我這樣的小角色破例？更何況他只是回姑蘇小住罷了，不日就要到揚州走馬上任。”

此前確有此類先例，但……

林同知的一個遠親想進衙門謀個文書職位，那人也是參加過科舉考試的，好歹也是個秀才，做做抄寫文件的小差事綽綽有余。可林同知就是死活不答應(yīng)，為這事兒，那位親戚家的女主人還大鬧了一場，最終林同知還是堅決拒絕，讓他們一臉沮喪地回去了。

門房愣了一下，過好一會兒又問：“那你干嘛還貼著人家拍馬屁，這不是白費功夫嘛！”

石濟解釋道：“你懂啥，強龍難壓地頭蛇，林同知那可是兩淮地區(qū)的揚州鹽課，這姑蘇縣令怕也要爭著巴結(jié)他。先給他留個好印象，以后萬一有啥事也好求他通融通融。”

他有些話沒明說，大家都知道那句俗話，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現(xiàn)在林同知能守住底線，但過上幾年在官場這個大染缸里泡泡——誰能保證不動心？

正說著呢，外面走進來一個書生模樣的人，留著兩撇八字胡，頭上戴著方巾，身上的衣服半新不舊的，背上還背著個破破爛爛的書箱。

旁邊的同事朝石濟使了個眼色：“嘿，未來的進士賈大老爺來了，你不去巴結(jié)巴結(jié)？”

石濟往椅子上一癱：“那也是將來的事，這大熱天的，不值得。再說了，你看他那身行頭，估計連進京趕考的路費都湊不齊，還得看有沒有哪個好心人愿意拉他一把呢。在他身上花再多心思，也不如在林同知那里賣力半分來得劃算。”

同事笑罵道：“你可真是長了一雙勢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