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艷陽高照的萬里晴空,仿佛頃刻之間天上便烏云密布,陣陣雷鳴從遠方傳來。
韋小寶在四下里尋找了近半個時辰,心中突突狂跳,天地間悶熱得出奇,才往回走了幾步,便已全身大汗。
此次他跟石清露被阿紫捉奸在床,阿紫到底是怎樣進房的倒是不得而知,就憑長久以來阿紫對他的一往情深,想來阿紫心中之悲憤已然達到頂峰。
阿紫鬼靈精怪的,其實極其攻于心計,略施巧計,他便不慎中著,他可真是被阿紫狠狠地耍了一下。
他順著原路折返回去,不停幻想著阿紫此時是藏身在哪里。
方才阿紫寫的那張紙條霎時間浮現在他眼前,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地寫著: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永不再見。
也不知怎么的,突然雙腿猶如灌鉛,每挪動一下腳步都變得艱難無比,心底不住涌起大片寒意,自言自語道:“永不再見,永不再見?”
“永不再見”這四個大字霎時間形如‘降龍十八掌’的招式一般,在腦海中疾速飛舞盤旋。
每一個字都是張牙舞爪,正如那滔天龍形真氣,望之分外猙獰,壯觀震撼。
韋小寶順著來時路向薛府折返回去,失魂落魄,垂頭喪氣。
忽聽前方不遠處傳來叫嚷聲,一個跟他年紀相仿的少年歇斯底里的叫道:“你們斷不能攔我,這些年我吃的苦頭不少,再在此地渾噩度日,我這輩子也就廢了,實無指望!我非要去京城闖一闖,好歹也能混個老婆孩子熱炕頭。”
四下里的路人紛紛駐足觀看熱鬧,韋小寶下意識加快了腳步,快速湊過去。
那少年面前站著一個老嫗,兩人爭搶著一只包裹,難解難分,老嫗哭天喊地,叫道:“你小子自幼如此,不務正業,好吃懶做,那京城又豈是你能混得開的?”
“你不去京城還好,倘若真去了那朗朗乾坤、花花世界,只怕連小命也丟了!”
那少年煞是委屈,淚水潸然落下,道:“身邊的人陸陸續續都已娶妻生子,唯獨只有我光棍一條,倘若留下來能有個指望,我也就不說什么,但凡家中給我許下一門親事,我也不至于如此苦受折磨。”
韋小寶站在人群中,專心致志地觀看,見那少年真如囚困在煉獄之中,一時間竟看得呆了。
少年與老嫗各執己詞,互相爭執不下。
在場駐足看熱鬧的路人們無一不是對那少年指指點點,一個個說道他異想天開,縱是這小小的‘柳宗鎮’也未見混出個人樣來。
居然癡心妄想到要去京城闖一闖,當真不怪那老嫗如此訓斥他。
然則那少年所以甘心背井離鄉,甘愿苦苦承受去往外地的風餐露宿和朝不保夕,無非是為了能夠娶妻生子。
此事是人之常情,實是情有可原,旁人卻指摘他異想天開、癡人說夢。
韋小寶將這一幕瞧在眼里,原本積郁繁多的內心竟也豁然開朗,剎那間便將此事想通了:那少年不過是為了能得到姻緣,縱是一無所有,便搭上漫長光陰也在所不惜。
我這人運氣向來不錯,無論身在何地都是桃花運不斷,那少年人生如此,卻也未曾自暴自棄。
任憑身邊人如何阻撓他,如何為他設下層層艱難險阻,他卻仍要為了自己的追求來來回回的試探爭取。
那少年過得顯然是遠低于我,他命如浮萍,卻能為了心中所求付出全力,乃至是一意孤行、孤注一擲,我又何必為了一點點過失如此自怨自艾?
在阿紫這件事上,確然是我做得不對,但她分明是在跟我賭氣,等氣一消了,定會現身,重回到我身邊。
嗯,是了,阿紫既然不告而別,離我而去,定是有著她自己的一番考量,我要做的就只是靜靜地等待她回到我身邊罷了。
其時天上電閃雷鳴,四下里狂風驟起,街頭巷尾昏暗得不知所謂。
那少年最后終未辜負韋小寶的強烈期望,伸袖一把拭去臉上熱淚,背上行囊,邁開大步堅定地向城外行去。
天地間北風呼嘯,韋小寶身上的衣衫被風吹起,翻騰亂舞,邁步疾行,距駐足觀看的人群越來越遠,不禁是開懷大笑。
這一笑竟笑出了個瀟灑自如、風流不羈的浪子來,小寶回到薛府之后,聽得薛慕華說起阿紫不告而別。
薛慕華說道阿紫現今基本上已經痊愈,原本雖還需要靜靜療養一段時日,但傷病確已全消。
為今之計便是派人出去尋找阿紫姑娘,定要盡快找到她,將她帶回來。
韋小寶卻只是聽之任之,也不多言,該怎樣還是怎樣,一切如常,真把薛慕華看得怔怔發愣。
韋小寶攬石清露入懷,哈哈一笑,怡然自得的說道:“薛伯父盡管派人去找,越快找到越好。”
薛慕華不住點頭,吩咐家人快馬加鞭尋覓阿紫蹤跡。
此后一連數日,阿紫始終沒有任何音訊。
期間韋小寶在薛府照常練功、照常睡石清露,心中只想,阿紫既不現身,那是她還沒打算回來,等到她在外面逛夠了,自然也就回來了。
一直到第七日上,蘇星河挾弟子趕到柳宗鎮,薛慕華、石清露等人大操大辦,為恩師接風洗塵,師徒重聚,自然萬分歡喜。
這些時日之中,蘇星河操勞于無崖子的身后事,操勞得很。
現如今無崖子的遺體已然入土,他終于完成這件大事,總算能夠喘口氣。
見到逍遙派的第三代掌門人韋小寶,心中自是歡喜無盡,立即著手準備前往逍遙派總壇舉辦新任掌門繼承儀式之事。
這是一件大事,關乎到逍遙派此后的發展,蘇星河自是有十成力便使十成力,定要為韋小寶大操大辦。
廣而告之,向武林群雄鄭重宣布,自此韋小寶正式承繼逍遙派新任掌門之位。
蘇星河聽得韋小寶的未婚妻阿紫姑娘下落不明,大是震驚。
急忙命人按照韋小寶口述的長相,畫出數十張阿紫的畫像,吩咐人下去,在江湖上緊急尋找阿紫。
韋小寶雖知自己的這位大師哥武功平平,但蘇星河畢竟是無崖子的首徒,于是總也以禮相待,不敢有半分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