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無法同意她的請求,離婚一事就這么擱淺下來。
“爸,你真的要和施阿姨離婚嗎?”林雪儀小心翼翼問我。
見我臉上神情溫和,挨著我坐近了些。
撒嬌道:“我覺得施阿姨為人挺好,我挺喜歡她的,你們能不能別離婚?”
她給我的理由是:她步入了青春期,即將高考,是人生中最需要媽媽陪伴的時候。
隨即黯然流淚,告訴我:“而且我不喜歡單親家庭。”
林雪儀兩歲那年來到林家,一直養在我身邊。
雖不是我親生,卻勝似親生。
我哪怕去上班都帶著她,關于她的事,我從未假手于人過。
施瑤不肯認這個養女,沒有帶過女兒一天,也不準她喊自己媽媽。
但不知為什么,林雪儀非常喜歡施瑤。
到了上幼兒園階段,天天喊著:“我只要媽媽送我上學。”
無論我怎么哄,她每天早上都得哭鬧這么一場。
不止折騰我,把我媽也累得夠嗆。
每次施瑤回家,她立即迎上去,又是遞拖鞋,又是斟茶倒水。
嘴甜地喊:“歡迎媽媽回家。”
可憐我從來沒享受過這等待遇。
施瑤對林雪儀十分冷淡:“我不是你媽媽,請不要這樣叫我。”
林雪儀滿臉失落,只得改口:“好,施阿姨您別生氣。”
我開口維護女兒。
奈何林雪儀討厭我這樣,不準我說施瑤一句不是。
執意用熱臉去貼冷屁股,各種去討好。
施瑤每次都用輕蔑的眼神看我:“我們同樣撫養別人的孩子,怎么你的孩子這么沒良心呢?你明明對她這么好,她怎么跟白眼狼似的?我勸你趁早換一個。”
那會兒,領養手續還在走流程。
我完全可以終止收養合同。
但我舍不得,我早已當林雪儀是我的親生女兒。
總覺得女兒并非沒良心,只是沒有安全感。
比起含蓄的父愛,她更需要張揚明媚的母愛。
我一直理解她對我的防備心,以及淡漠疏離的邊界感。
我很欣慰她這么小就懂得保護自己。
直到我骨折住院。
林雪儀給我打電話,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
一開口全是抱怨:“爸,你就不能小心點開車嗎?你住院回不來,那我的晚飯怎么辦?誰煮?我可不想吃外賣。”
我的心一下涼個徹底,像大冬天里被人扒光衣服潑了一盆冷水。
心堵得發懵,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找我要了五百塊去吃晚飯,便匆匆掛斷電話。
不曾關心我傷得如何,更沒打算來醫院看我一眼。
我七十歲的老母親火急火燎趕來,心疼得直抹淚。
滿腹不解地說:“唉,我們像呵護眼珠子似的撫養雪儀長大,生怕她有任何不舒服,也不求回報,但求她能夠把我們當親人罷了……”
媽媽很難過林雪儀這樣冷漠,說出十多年來從不敢說的話:
“男人還是得有一個親生的孩子!亦洲啊,你別嫌媽啰嗦,再和施瑤商量商量吧,看能不能生一個自己的孩子。”
我不由得擰緊眉頭。
媽媽趕緊又道:“算了算了,你不要為難自己,媽不說了。”
4
一個傳統封建的老人家,又豈會不想擁有親生的孫兒。
但媽媽深知,現在是年輕人的世界,她不愿做威逼兒媳的惡婆婆。
當知道我和施瑤不打算生孩子,她選擇尊重我們的決定。
又在我帶林雪儀回來后,幫我親力親為的照顧,讓我沒有后顧之憂去拼事業。
媽媽用十幾年時間認清林雪儀的白眼狼屬性,最終失望透頂,才讓我趁早生一個自己的孩子。
我何嘗不是傷心欲絕。
“爸爸。”林雪儀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你都四十好幾了,不會真信男人四十一枝花那種蠢話吧?你一旦離婚,后半輩子就只能打光棍,逐漸變成一個難看又不修篇幅的油膩男,我同學的爸爸離婚后就是這樣。”
“我不明白你為什么突然提離婚,施阿姨又不是第一天撫養許佑、給前任守墓,你怎么這把年紀之后,反而不能接受了呢?”
林雪儀認真打量我,想從我的表情中找出端倪。
無果后,疲倦地吐了口氣。
給出最后通牒:“如果你還當我是女兒的話,那就不要離婚,不要做讓施阿姨傷心的事,否則你將永遠失去我。”
為了讓我深刻知道她沒有開玩笑,立即回房收拾東西。
我平靜坐在沙發上,一句挽留的話都沒說。
林雪儀拖著三個大行李箱出來:“馬上期末考試了,我去許佑家復習。”
她故意把所有東西帶走,目的為了逼我妥協,一副我不順從就永不回來的架勢。
我垂眸看她,拿出一份解除領養關系的協議書。
緩緩開口:“如果你選擇出這個門,就不再是我女兒,請你簽了這份合約,我們終止父女關系。”
如果她及時醒悟,我雖不能再毫無芥蒂地愛她,但依然保證她這一生衣食無憂。
下一秒,傳來嗤之以鼻的笑聲。
林雪儀像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冷著臉告誡我:
“爸爸,威脅是沒有用的,只會讓我越來越討厭你,并且讓我發自內心瞧不上你這種男人。”
篤定我是裝模作樣,二話沒說在協議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爾后把紙張揉成團,用譏諷的方式扔到我身上。
我反而釋然笑了。
終于認清養女不在乎我的事實,我也沒了不舍的情緒。
蹲下身撿起那團紙,小心翼翼拆開,慢慢撫平。
從西裝口袋拿出鋼筆,蒼勁有力地簽下我的大名。
林雪儀眼里閃過一瞬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