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主,確實是鐵手金庫的密信,請您過目。”
雷恩躬身將燙金的信箋遞給露西亞,提醒道:“小心封口處的玫瑰,上面沾著毒液。”
“有趣,是怕外行人誤讀內容么……”
露西亞用絲綢手帕裹住指尖接過信紙,玫瑰暗紋在月光下流轉。
信箋展開時飄出泛著舊紙張的味道:
“降雪日前一周,迷霧海域,擊穿商船'槲寄生號',不留活口。“
暗紅的墨跡在羊皮紙上蜿蜒如血。
“你怎么看,雷恩。“
露西亞將信紙折成三折,銀灰眸子里映著海面跳動的磷光。
此時的雷恩已經是宣誓效忠自己的臣子,露西亞對其的稱呼自然變得隨和。
“這封信作不了假,確實來自鐵手金庫。”
雷恩沉吟,“商會與金庫確實有利益沖突,我們在香料航線的爭奪已經持續了十數個個潮汐季,但能精確掌握我出航時間的......“
喉結滾動間,精靈眸有一絲詫異的光芒流動。
“還知道你雷恩·阿爾杰農的真實身份。“
露西亞的金發被海風掀起,繼續反問道:
“還記得你們是如何在黑港擱淺的么??”
雷恩瞳孔驟然收縮,“我們在既定航線遇到海怪襲擊時損失了大部分戰斗員,隨后偏離了預定航線,而維海劫掠者卻像嗅到血腥的鯊群追了上來......“
“一個巧合是意外。“
露西亞修長的手指有節奏地在船舷拍打出節拍,
“但海怪、迷航、提前解除禁獵令的維海人......“
“厄運如同齒輪嚴絲合縫,我們就該看看是誰在轉動命運之輪。“
甲板突然陷入死寂,片刻,雷恩猛地被點醒,“您的意思,是我早就被算計了!”
“難怪,也只有手眼通天的鐵手金庫能買通維海人,讓他們在禁獵期出海……”
他的眼神變得怪異起來,“可是,他們又是如何知道我的行蹤……
所有的航線,也只有商會高層,以及我和親信船員才——”
露西亞點點頭,“看來,我們已經得到答案了。”
雷恩眼神銳利,他緩緩掃視甲板——二十三名水手的呼吸聲,唯獨少了那個與自己出生入死的身影。
他厲聲質問,“我的大副呢?他人在哪里!”
匕首撞在橡木甲板上的悶響讓所有人戰栗。
“沒、沒注意、從您和領主上船后他好像就不見了……”
水手們一臉茫然,不知道向來溫和的船長為什么突然這么激動。
桅桿陰影里傳來纜繩摩擦聲,某個見習水手顫抖著指向東南方:
“您登艦后...他說去檢查錨鏈......可是我看見他放下了逃生艇往那邊去了。“
“吃里扒外的東西,枉費我如此信任他。”
雷恩憤怒之余,脖頸的印記驟然迸發幽藍光芒。
海面霎時翻涌如沸,數以萬計的銀鱗魚群騰空而起,在夜空織就一張流動的巨網。
“找到他。”
隨著雷恩的令下,魚群轟然四散,浪濤中隱約傳來某種古老生物的喉音。
不多時,同步了海獸感知的雷恩便收到魚群回報,找到了大副。
“將他活著帶回來。”
雷恩將指令傳達進海獸的神經,下一秒海獸嘶吼潛入水中,帶起滔天巨浪遠去。
十息之后,百米外的海面炸開沖天水柱,海獸的觸須卷著個濕漉漉的人形摔在甲板上。
大副嘔出咸腥的海水,腫脹的眼瞼間滲出絕望:“船、船長......“
“不要我殺我,我也是被逼的……”
在見到雷恩的瞬間,他不斷磕頭下跪。
雷恩對著露西亞微鞠一躬,歉意道:“露西亞大人,讓您見笑了。”
“沒事,你去處理家事吧。”
露西亞微微點頭,示意雷恩自便。
雷恩彎腰狠狠抓起大副被海水浸濕的衣領,“說吧,你是怎么被鐵手金庫收買的。”
這些水手上船前都經過商會的層層背景篩選,根本不可能有其他組織的內奸混入。
唯一的可能,就是之后被收買。
“鐵手金庫?”
大副楞了一下,“我沒有和他們有任何牽扯啊,我只是聽從安德魯執事的吩咐,秘密把我們的行程給他匯報。”
雷恩直勾勾盯著大副,“那你為什么跑?”
大副回答,“因為……我感覺到了最近的這些事情都跟我的泄密有關,無論您能否從戰艦下來,我都難逃一死……”
大副悔恨的磕頭,“船長,都怪我,安德魯執事許諾返航后就讓我參與潮汐試煉,獲得成為船長的資格,我一時被利益蒙蔽才……”
“你該祈求的是露西亞大人的寬恕。“
雷恩甩開叛徒的衣領,站起身,扔下腰間匕首:
“念在你追隨我多年的份上,給你個體面自盡吧。
你的妻子每月會得到等同于你現在每月的報酬,
你女兒會在珊瑚學院繼續學業,
我會告訴他們,你死在了英勇的戰斗中。“
大副望著地上匕首,雙目眼淚落下。
“謝謝您,船長。”
寒光閃過時,血珠濺在船舷的青銅海神像上,蜿蜒出一道暗紅的淚痕。
水手們沉默地擦拭著甲板上的血跡,偶爾抬頭望向雷恩的目光中交織著敬畏與崇拜。
這位半精靈船長在處決叛徒時如寒鐵般冷硬,卻在最后關頭赦免了其家人。、
這份剛柔并濟的領袖風范,讓整支船隊的無不肅然。
雷恩踏著染血的舷梯來到露西亞面前,海風掀起他新生的墨色長發,脖頸處若隱若現的幽藍豎瞳紋章泛著微光。
“吾主,“他單手撫胸行了個標準的精靈禮,“商會根系已遭蛀蝕,我必須返回圣樹之都剜去腐肉。“
露西亞的眼眸暮色中流轉著冷光,她瞥了眼大副扭曲的尸體:
“不帶著活口作證?“
雷恩搖了搖頭,“毒蛇不會只派一枚毒牙。“
“這件事牽扯的很深,我不覺得一個執事有能力做到這些,僅憑這些無法深挖出背后的那些人。”
雷恩撫摸著脖頸的印記,“當我確定了鐵手金庫的參與后,這場陰謀就注定要淹沒在深海里——我需要的是斬斷幕后的章魚觸手,而非追逐逃竄的磷蝦。“
“請您放心,我知道該如何盡到臣子與信徒的責任。“
雷恩再次躬身優雅行禮,“降雪日前,我必會帶著物資返回,為您而戰!”
造景箱外,羅懸的指尖在玻璃表面劃出漣漪。
箱內世界的浪濤聲在他耳畔化作呢喃低語:
“寶樹商會十七位執事,四位長老,能在雷恩親船隊安插眼線的只有這些高層。“
他摩挲著胡茬輕笑,“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透過剛才的對話,羅懸將一切聯系在一起,分析出了寶樹商會估計有高層內鬼勾結了鐵手金庫。
目的很明顯,就是除掉雷恩,甚至翡翠長老團……從而獨掌商會大權。
“這件事情本來不歸我管,但是很可惜,現在雷恩是我小弟,他的家事就是我的事。”
“他老祖宗的家業么,自然也算我的家業。這件事情,我不得不管管了……”
雷恩是正統阿爾杰農后代,接手商會名正言順。
而且有了寶樹商會的全力資助,維綸做大做強就簡單多了。
羅懸對露西亞傳達了自己的旨意,“告訴半精靈,放開拳腳去做吧。當他觸及到足以撼動商會高層的真相而又孤立無援時,我自會出手。”
想了想,羅懸又補充道,“當然,露西亞,你也一樣。”
甲板上,海風吹過。
泰坦大人,為什么要在后面加這樣一句話?
祂是覺得我會吃醋么……
露西亞的臉頰驟然泛起一絲紅暈,她抬手按住發燙的耳墜,隨后感覺到周圍的目光都在注視著自己。
要有圣女的樣子!
她昂起頭顱,望著海天交界處翻涌的雷云,唇角揚起冰雪初融的笑意:
“盡管去做吧,泰坦會庇護你。”
圣女的金色長發無風自動,“翡翠上的血色之花綻放時,自會有雷霆劈開腐朽的樹根。“
造景箱外,羅懸有點懵了。
“啊,我說的意思是這樣的么?”
羅懸回味了一下,露西亞的轉述好像也沒錯。
只不過是中世紀神棍版。
“太有文化了,果然選圣女就得選文化人。”
羅懸看著露西亞纖細的腰肢,眼中愈發欣賞。
————
雷恩的瞳孔驟然收縮成豎線,他分明看見圣女眼底流轉著與脖頸紋章同源的幽光。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這是泰坦對自己的預言,亦是庇護的承諾。
這一刻,他猛地意識到,印記之所以叫黯淵凝視者,不僅為窺視之意。
更是泰坦羅懸對忠心信徒的庇護,無所不在之意。
“翡翠上的血色之花綻放時,自會有雷霆劈開腐朽的樹根。“
雷恩激動地顫抖起來,喃喃重復著圣女剛才的預言,他雖然暫時不能理解其中含義,
但是能確定的是:
自己在混沌神域做了正確的抉擇。就連命定之死的軌跡,都已經改變!
“請轉告泰坦大人,“
雷恩單膝跪地,甲板上的血跡浸透了他的護膝,他卻恍若未覺——脖頸的黯淵之瞳正在共鳴。
他按住躁動的脖頸,強壓自己劇烈跳動的心臟,虔誠祈禱:
“寶樹商船將滿載晨曦歸來,維綸的旗幟終將飄揚在七海之上!泰坦的名號將響徹世間!“
咸澀的海風裹挾著硫磺氣息掠過甲板,所有水手追隨他們的船長叩地跪拜。
連同召喚生物也隨首領在海面躍起,在血脈深處發出悠長的鯨歌。
“贊美泰坦,贊美您,圣女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