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守衛(wèi)每一寸身體

在開始了解錯綜復雜的免疫系統(tǒng)之前，我們要先來看看免疫系統(tǒng)的守衛(wèi)對象：你的整個身體——某種意義上說，這很簡單明了，就是皮膚包裹之下的一切和皮膚本身，對吧？不過，就像從太空俯瞰星球時只有大概印象那樣，看待身體時，你也不能只是遠遠地囫圇觀望。

所以最開始，就讓我們一起開啟一段旅程，去到一個比深海或外星更神秘的世界：這個世界的生命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這個世界中，怪物襲擊是家常便飯，但大家都習以為常；這個世界已經(jīng)存在了幾十億年，就在我們每個人體內以及周遭萬物之中，無所不在卻又隱而不顯。它是微觀的世界，在這里，生死的界限變得模糊；在這里，化學反應衍生出了生命，而其中的道理我們至今還不能理解。現(xiàn)在讓我們把人體放大，進入身體內部，我們會看到器官，看到組織，再放大一些，直到看到一個個的細胞。

細胞是非常微小的生命體，是地球上最小的生命單元之一。對單個細胞來說，人體就像是一顆星球，漂流在危機四伏的宇宙之中。只有從細胞的視角出發(fā)，我們才能理解身體有多么龐大。在細胞的尺度下，人體就是一片宛如山系的超大管道系統(tǒng)，其間充滿汪洋般浩瀚的體液，還有奔涌的激流灌入遍布國土的復雜洞穴體系。對細胞來說，除了堅如晶石的骨骼，它周圍的整個世界都是有生命的。它可以禮貌地請一堵墻放行，墻就會打開一道窄窄的縫隙讓它擠過去，隨后又緊緊閉上。它可以在人體內暢游管網(wǎng)，遠足山脈，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假如你小得就像一個細胞，那么人體對你來說就有15到20座珠穆朗瑪峰摞在一起那么大。這座血肉之軀將有至少100千米高，直插入大氣外層。你要是正坐在窗邊，可以停下來看看天，想象一下這是怎樣的龐然大物：客機只會擦著它的小腿飛過，而它的頭會高到你根本望不到。

你的免疫細胞要守護的就是這樣的龐然大物。特別是容易遭到入侵的外部“邊境”。說到身體外部，人們首先想到的當然是皮膚。皮膚的總面積約有2平方米，相當于半張臺球桌那么大，幸運的是它不難守備，因為大部分皮膚本身就是堅固的屏障，并且有自己的防御系統(tǒng)。皮膚摸著柔軟，但完好的皮膚其實很難攻破。

真正薄弱、易受感染的，其實是黏膜，它們分布在氣管和肺、眼瞼、口腔和鼻腔、胃腸道、生殖道和膀胱的內表面。因為個體差異巨大，很難說出黏膜的面積有多大，不過健康成年人的黏膜面積約有200平方米，相當于一塊網(wǎng)球場，其中大部分分布在肺和消化道。

你可能會誤以為黏膜屬于身體內部。但其實，它們屬于外部。仔細想想，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說，人體不過是一根復雜的管道。沒錯，一根兩端可閉合的管道，只不過更加濕漉漉、滑溜溜、亂糟糟一些。

生殖器官、鼻孔、耳朵都是朝外的開口，是通向身體內部更大的管道及其他洞穴系統(tǒng)的入口。這些部位是身體的邊境，直接和外界接觸。身體就被這些黏膜包繞著。在這些“體內的外部”表面，每天發(fā)生著上百萬起外敵入侵。所以細胞可是有大片的領土需要守衛(wèi)。對細胞來說，黏膜就像中歐或者美國中部對你那么遼闊。在邊境修筑隔離墻是無濟于事的，因為它們守衛(wèi)的不光是邊境線，而是整個表面！入侵者們可不會只攻擊邊境，而可能會乘降落傘空降。免疫細胞要守衛(wèi)的是整片大陸，每一寸土地。

人體就是一條管道。

不過，把敵人阻擋在重要關隘還是要容易得多。舉例來說，體內所有的大小血管包括毛細血管，連起來有12萬千米長，是地球周長的3倍，面積有1200平方米那么大。相比之下，邊境的范圍要小得多，也更好防守，能在這里消滅敵人是最好的。但這也是說著容易做來難。

我們來做一個趣味實驗：假設我們要按比例搭建一個人體模型，但是用你我這樣的活人來搭。這樣我們可以對尺度的懸殊有直觀感受。

要搭建這樣一個模型需要數(shù)不清的人。人體平均而言約有40萬億個細胞。40萬億！就是4的后面跟13個零。實在大得不得了。假如讓一個人來代表一個細胞，需要的人數(shù)就是整個25萬年智人史上總人口的100多倍。我們來想象一下。現(xiàn)在地球上有78億人。這些人肩并肩站在一起，只能覆蓋約1800平方千米的面積，比倫敦大一點。把這幅場景復制120遍，才能達到40萬億人。[1]

好，現(xiàn)在有40萬億人肩并肩站在一起。這片茫茫人海會占據(jù)整個英國，每一個角落，每一片湖泊，每一座山巒。為了按比例搭建人體，我們要把人摞起來，這些人牽著手、挽著胳膊、踩著肩膀，層層疊疊壘在一起，組成一個生命結構。這副龐大的血肉之軀將高達100千米，突破天際。組成巨人身體的，有闊如小國家一般的地洞，有密實、寬廣如山脈的骨骼，山脈之中還滿布著錯綜復雜的山洞和隧道；血管里汪洋一片，人們忙著將養(yǎng)分和氧氣運送到身體每個角落。你要是一個紅細胞，就會在宏偉如城市的心臟的推動下，在血流中快速穿行，相當于一分鐘在巴黎和羅馬之間走個來回。一切都運轉良好。大家齊心協(xié)力，確保這具“山軀”同時還有各人自身能好好活著。

但豐富的資源和養(yǎng)分、充足的溫濕合宜的空間都太誘人了。對于不速之客，這尊巨人同樣是一片沃土。足足幾十億寄生生物想在這片土地上安家。有些寄生生物大如大象甚至藍鯨，它們想在這兒產下巨卵，讓后代以組成巨人組織的可憐小人兒為食。有些只有浣熊或是老鼠大小，它們想偷取養(yǎng)分，永久定居，代代繁衍。它們可能并不想傷害組成巨人的小人兒，但是它們到處排泄，這還是損害了巨人的健康。而巨人每天都要對付的最惡心的害蟲，是十億百億蜘蛛大小的入侵者，它們試圖鉆進“細胞人”的嘴里、耳朵里，并在他們的胃里繁殖。對于由幾十億細胞人構成的巨人來說，各處的小損傷并不危險。但這些害蟲要是肆意繁殖，也會危及巨人的生命。光是想想就覺得很可怕吧？

細胞們就是這樣，從你出生直到離世的每天每夜，它們都在面臨這樣的挑戰(zhàn)。活著并不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不過也不要太擔心外來的襲擊。人體可不是一座束手待斃的肉山。在這場生存大戰(zhàn)中，你有一位忠誠的盟友；盡管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但它仍然兢兢業(yè)業(yè)——我們現(xiàn)在知道了，這就是人體的免疫系統(tǒng)。

有了它，人體就變得堅如堡壘，而這座堡壘還配備了數(shù)十億宇宙最強戰(zhàn)士。他們有無限量的武器，使用起來毫不手軟。在你的一生中，免疫系統(tǒng)已經(jīng)消滅了十億百億的敵人，而且依然時刻準備著為你而戰(zhàn)。

---

[1]情況還不止如此，身體內還有大量的有益菌。有多少？和身體細胞數(shù)量一樣多（從大小上說這些細胞相當于一個棒球場；把細胞比作人，細菌就相當于一只兔子大小）。為了讓情景不那么嚇人，我們可以把細菌想象成小兔寶寶，它們大部分都生活在腸道里。在腸道這個巨大的洞穴里，生活著36萬億只兔子，它們不停地生生滅滅，分解消化那些對它們來說好似摩天大樓的食物碎塊，為組成血肉大陸的每一個“細胞人”輸送能量。另外4萬億只兔子則爬行在皮膚表面、耳道內外和肺臟內部，跳躍在舌齒之間，游弋在淚液之中。后面我們還會談到它們，但現(xiàn)在你只需想象身體表面覆蓋的都是可愛的小兔子，它們都是你的朋友，全心全意為你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