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北區,臨時市政廳。
在將李大帥迎接入城之后,一場盛大的慶祝宴會便在此召開。
而就在前廳都已經準備妥當,都在等待著李大帥換上常服正式開始宴會時。
市政廳后院,一個年輕的身影驟然被一股巨力踹飛,身體先是砸碎了房門,接著重重摔在院子的石板路上,一連滾了好幾圈才終于止住身形。
廬山李大帥唯一的養子、繼承人李民,顧不得那一身華貴的禮服如今已經破爛得不成樣子。
在停止翻滾后,便第一時間全身顫抖著跪倒在地上,對著房門被砸碎的房屋不停磕頭!
“父親!您息怒!都是兒子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但我縱使罪該萬死,也不能氣壞了您的身子!”
腦袋就像是鐵匠鋪的錘子一樣,砸在地上發出了一陣“咚咚咚”聲,
堅硬的石板路出現了裂痕,李民雖是修行者,身體素質異于常人,他的額頭此時也變得鮮血淋漓,血肉模糊起來!
后院中,那些守衛在四周的武軍像是全然沒有看到這一幕一樣,所有人都是眼觀鼻、鼻觀心,如同石塑般一動不動。
“滾!去辦你該辦的事,如果找不到我滿意的,你知道后果。”
屋內只是傳來了一道冰冷陰鷙的聲音。
李民如蒙大赦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但直到徹底走出后院,他才敢轉過身,逃一般的從市政廳的后門離開。
此時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是粗重的喘息著鉆進了市政廳配給李大帥的汽車,返回城北早已備好的私宅。
等回到自己的住處,李民手下的幾條走狗,看到了他那狼狽的樣子也全都不由得大驚失色,卻又根據以往的經驗,誰都不敢先開口,也沒人敢靠近過來!
這個時候,李民自己卻已經從那一片空白當中回過神來。
那種無法言喻的屈辱從他的心口噴發,短時間內便蔓延到了全身,使他面皮漲紅,雙目充血,臉色猙獰。
走狗們看到這一幕,大都已經反應了過來,轉身就跑!
然而還是有跑的慢的被李民一把抓住后衣領,摔倒在地!
“少帥饒命!少帥饒命!!”
走狗哭喊著求饒,可沙包大的拳頭已然砸在了他的臉上!
李民下手很重,他咬牙切齒,狀若瘋魔般往死里毆打!
“在中原省沒分到東西要打我!馮城全家死了也要打我!想要在彭城找四宗的傳承沒線索還要打我!我給你當兒子就是為了挨打嗎!你有把我當成過是兒子嗎!!!”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出賣了什么東西才有了今天的這個身份!但我付出了那么多就只是為了當這個出氣筒嗎!!!”
直到那名走狗已經被打的全身是血,奄奄一息,只有進氣沒有出氣的時候,李民才終于像是發泄夠了。
他喘息著,癱坐在了地上,身下已經匯聚了一灘血水,而原本躲在四周的其他走狗們這個時候才敢膽戰心驚的走出來。
此時只有心腹走狗王麻子敢第一個開口,戰戰兢兢的問。
“少,少帥......還和以前一樣嗎?”
李民等到徹底平穩的呼吸之后,才面帶狠色的揮了揮手。
“一樣!去找,找城里年輕有姿色的女人,然后回來匯報,我親自去請!”
......
“你請?”
五支巷外的包子鋪,張絕驚訝地看著圍住自己的那七八個小叫花子。
為首的,名叫周三的小乞丐,一臉驕傲的捧起了手中的十幾文錢。
“我請!絕哥,剛才在你家門前我們遇到個傻老總!我撞到了他,他不但沒有揍我,還給了我們這么多錢!天天都是你請我們吃,今天我們請你吃包子!”
張絕當然知道他口中的那個傻老總是誰,面對周三的好意他也不拒絕,十幾文錢最終全都換成了包子。
“絕哥,給!”
小乞丐就算在拿包子之前,已經往身上穿的破布上用力擦了擦,可本就不干凈的衣服根本不可能把手給擦得多干凈,依舊在原本白凈的包子皮上留下了幾道淺淺的臟印。
但張絕接過包子后,卻看也沒看便一口咬下,邊吃邊和小乞丐們一起找了個僻靜卻又寬敞的地方,坐在臺階上曬著臨近晌午的陽光。
“最近不用再去北城那邊的馮家宅子晃蕩了,那里發生了些事,盡量別出南城,你們可幫了我大忙。”張絕揉了揉周三的腦袋。
對著包子一頓狼吞虎咽的小乞丐們聽到這話,一個個都挺起了瘦到肋骨突出的胸膛。
“別說這樣的客氣話,絕哥!我們就是跑過去轉悠了兩圈,這算不上什么幫忙!”
張絕敢去殺馮城給南明朗治病,當然不可能是臨時起意。
早在彭城光復,革命政府在彭城成立臨時政府,得知新上任的商管局局長是誰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做籌劃。
而就是因為有這些小乞丐來充當他的耳目,他才能精準的判斷出馮城家里到底有怎樣的防衛力量,又該在什么地方什么時間合適下手。
“絕哥,這兩天都沒見到你,一直沒機會和你說。”周三吃的滿嘴流油,晃蕩著臟兮兮的小腿說道,“你讓我們在北城轉悠的時候,我們好幾次都遇到了幾個怪人也在那附近。”
張絕微微瞇起了眼睛。
“怪人?有多怪?”
有年紀小的乞丐搶先比劃道。
“有個男的在這么冷的天,手上還一直拿著一把扇子給自己扇風!”
“對!他穿的可好了,一看就是有錢人!”
只是喜歡扇扇子這樣的特征當然不足以分辨出什么,但以如今的局勢,全天下除了他以外也有膽子對北城那幫革命政府官員感興趣的,只能有一幫人。
連猜都不用費力去猜。
張絕卻根本不想摻和進如今分割南北的兩方爭端當中。
他陪著這些小乞丐們一起吃完了包子,最后不留痕跡的往周三口袋里留下了幾枚銅元,接著便和他們告別,重新回到了典當鋪。
叔侄倆的午飯終究還是沒有去隔壁王嬸家蹭上。
阿梅剛回來就要去住在西城的叔叔家去找堂姐,說要把一直答應的書給送去。
王嬸夫婦擔心城里不安全,又實在拗不過她,只能陪她一起走一趟。
原本打著蹭飯的名義,實際去尋找氣宗傳承線索的計劃被迫中斷,張絕也懶得再做飯了,索性又去了一趟包子鋪,買了幾個包子回來,和南明朗一起隨便對付一頓。
“不行趁王嬸他們不在家的時候,你偷偷進去找找看呢?反正我們又不是進去偷東西。”張絕嘗試拉低南明朗的道德標準。
南明朗卻搖了搖頭。
“你叔我沒那么古板,半年前,順著線索查到隔壁的時候,我就潛入進去很多次了,但始終沒有找到那股氣的源頭。”
“我們氣宗在彭城中斷的傳承到底是什么?”張絕掰著手指頭,“你教了我風字訣、雷字訣,還有雨和電?”
“雨字訣的傳承在你師姐那,電我不教你是因為我也沒學會。”南明朗聲音中帶著惆悵,“四宗曾經是大明國僅有的修行者宗門,每一宗的傳承都是無價的瑰寶,不僅僅是對我們,對這片土地的所有人,它都是至關重要!”
“自從西化運動以來,大明國的修行者一直都在以西方的修行手段尋找未來的出路,不管南北,都信奉公允,可這并不代表,我們自古以來的傳承就全都是糟粕。”
聽著南明朗最后的喃喃自語,張絕清楚他其實心里一直都還沒有放棄拯救這片土地,拯救這個國家。
“氣宗留在彭城的傳承要比那四字訣更關鍵?”
“具體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南明朗的十根手指頭都糾纏在了一起,“但我師兄,也就是你師姐的師傅曾經告訴過我,藏在這里的,是承載了五千年歷史,屬于這片土地真正的氣!”
聽到這樣的形容,張絕有些愣神,南明朗也沉默了片刻后才繼續說。
“我們私下找是找不到更多的線索了,我計劃找個合適的機會直接問,看王嬸自己有沒有發現過他們家有什么不同尋常的地方。”
對此,張絕點了點頭。
“只能這樣了,我們和王嬸家也打了快一年交道了,他們是好鄰居,有些事直說的話,他們不會拒絕。”
兩人對付完了午飯后,一直等到傍晚,天色完全暗下來,卻也沒有等到隔壁王嬸家有人回來。
又是一個帶著清洗、血色與深沉的夜晚過去。
第二天一早,張絕出門買早飯,可就在剛經過隔壁王嬸家門時,他整個人忽然愣在原地!
昨天還大門緊閉的王嬸家,如今房門大開!
而就在正對著大門的里屋房檐下。
那時常招呼張絕去他們家吃飯的王嬸,此刻就直勾勾的用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和張絕對視!
麻繩吊住她的脖頸,她的身體伴隨著晨風晃蕩著,腳下是被踢倒的長凳。
凳前是女兒那被草席裹著,赤裸著,傷痕累累的尸體。
腿邊是她那已然發瘋的丈夫......
燦爛的晨曦普照大地。
張絕卻感受不到半點溫暖。
只有透體的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