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軍營地,食堂。
身為參謀部高級軍官的司清自從加入武軍后,從未行使過任何軍官在生活上的特權,當然也包括讓食堂給自己開小灶這件事。
不管是在入駐彭城之前,還是在入駐彭城后重新回到武軍隊列,每一餐他都會跟著最基層的那一群武軍一起來到食堂,打飯吃飯,從無例外。
武軍的食堂很嘈雜,這幫從軍校畢業沒幾年的士兵們,說白了也只不過是一群二十歲左右的大小伙子,他們曾經斗志昂揚的加入了公允,學習了如今這個時代最前沿的思想、軍事理論以及修行法,就是為了能讓這片土地重新回到它以往最光榮最輝煌的時期。
如今北伐明國,消滅傳承這片土地數千年封建帝制的事業停滯不前,讓很多武軍士兵都有些心灰意冷,李革明在彭城驅使他們做的那些事,更是讓他們有些人感到了信仰崩塌。
倒是司清重新回來,讓一些人重新找到了主心骨,即使他們的這位學長兼長官不茍言笑,但每次吃飯的時候,都會有很多人聚攏在他身邊,大家一起聊著曾經在劍閣軍校學習時的時光。
然而這一天中午,因為一個女人的出現,讓原本司清身邊的那些武軍士兵們下意識的站了起來,接著端著自己的餐盤,重新找了個地方坐下繼續吃,同時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觀察著這邊的情況,和周圍的其他人互相擠眉弄眼。
無論是于瑟秋來之前還是她來之后,司清的臉色始終都沒有任何變換。
他仍舊在一板一眼的吃著自己餐盤中的糙米,看也不看坐在自己身邊的女人。
于瑟秋看著他吃的東西,有些心疼的打開了自己帶來的食盒,從中夾出了一塊肉排放到了司清的餐盤中。
“我知道你想要和他們同吃同睡,來收攬人心,但也沒必要這么委屈自己?!?
司清停下了手上的筷子,他像是想說些什么,但下一秒卻又改了主意覺著沒有開口的必要,隨后便繼續一口一口的吃著沒有肉的肉湯配糙米飯,碰也沒有碰那塊肉排一下。
于瑟秋也完全不在意司清對自己的冷漠,她仍舊是那樣在司清面前猶如賢妻良母一般,不管是什么事,都事事以司清優先作為考慮。
“典當行的那個小伙計是你朋友?他和馮城的死有嫌疑,但如果你和他關系不錯的話,那他肯定就沒問題?!?
“你不喜歡李革明?想要拉攏山城分配給他的這些武軍?這也確實,李革明那種人怎么有資格帶領這幫有著大好年華的青年呢?!?
“你的能階是不是已經晉升到四等了?如果已經晉升了還是要寫信把這件事給家里人說一聲,到了四等這個程度,他們完全可以運作讓你不用再待在前線這么危險的地方?!?
對于她問這些問題,說的這些事,司清一個字也沒有回,他只是淡淡說道。
“聽說你在山城運作,正在幫李革明從革命政府那籌款?”
于瑟秋臉上綻放出了笑容。
“你吃醋了?那么一個聲名狼藉的老男人,應該不至于吧?”
“你這個人一向只在乎自己,不管什么事,在你自己的事面前都得往后排,你幫他這么做,肯定是他和你說了些什么,讓你覺得他的目的和你的目的完全一致?!?
司清根本不理會她的戲謔,只是用手帕輕輕擦了擦嘴角。
“這也正是你讓我覺得惡心的地方,于瑟秋,你什么都不在乎,連人性都不在乎了,如果早知道你是這樣,當初我根本不會把你撿回家?!?
面對他如此冷漠,于瑟秋依舊還是深情款款的說道。
“我是在乎你的,清兒,我心里除了我自己外只有你了!”
“908年的夏天,你和我在學堂上學,我們白天學著禮孝仁義信,晚上你在干什么?你在給那些從北方逃過來的孤兒投毒?!?
司清冷眼看著她。
“我現在都還記得我第一次發現你居然在做這種事的時候,到底有多震驚,那個時候你已經害死了3個孩子,最小的那個才6歲,我問你為什么這么做,你告訴我,因為他們都是你的仇人!”
于瑟秋睜大著眼睛,她看起來在這樣的指責之下表現的很無辜,楚楚可憐的說道。
“他們確實是我的仇人啊,那些人之前在北方是公卿之家,只是因為明國朝廷內部自己狗咬狗,他們才逃到南邊尋求庇護。明國從上到下,不管是皇帝還是小吏全都是我的仇人,我殺他們沒錯啊?”
“你無差別的恨他們所有人,為了這樣的恨,也可以無所顧忌的做任何事。”司清起身,碰也沒有碰餐盤中的那塊肉排。
“革命政府建立起來的目的,公允被宣揚的目的,從來都不只是為了推翻大明國,推翻那個腐朽的朝廷只是為了讓天下有一個更好的未來,是一個開始,你也是為了推翻明國,但你不是為了未來,你是為過去泄憤?!?
說完,司清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了。
無論于瑟秋對他有什么樣的感情什么樣的態度,在那一年的夏天,親眼看到了她投毒殺人的情景,看到她滿臉猙獰說這是那些孩子應有的代價以后,司清就清楚,自己曾經撿回來家的這個可憐姐姐早就瘋了。
無可救藥的瘋。
司家同樣也發現了這件事后,便將上報到了革命政府,也就是因為這件事于瑟秋的身世也徹底被挖了出來。
之后革命政府的人就將她帶走了,她并沒有受到什么懲罰,反而被帶去了一個地方,擁有了復仇的力量,也真正有了復仇的機會。
之后她還是會來找司清,和以前一樣,對司清無微不至的照顧與包容,可司清也越來越多的聽說她做過的事。
司清嘗試過說服她,感化她,但都無濟于事。
他們已經走上了不同的兩條路,司清不會再念及過往,對于他來說,于瑟秋這個女人和李革明這樣的軍閥沒有任何區別。
如果硬說有什么不同的話,那就是這個女人做出每一樁惡,也都有他的責任。
因為是他救下了這個瘋子,才讓這頭滿心復仇的野獸踏出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