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嬸家門前已經掛起了白幡。
在正午過后,因王嬸在家中自縊身亡,臨時政府警局有人過來了一趟,還是昨天來過典當鋪,那位名叫司清的總探長親自帶人來的。
不管是過來幫忙的街坊鄰居,還是王嬸家的親戚,對待這一行人都很冷漠。
他們不敢說什么,也不敢得罪誰,只能沉默著忙活手頭上的活,仿佛院內根本不存在這些警探。
司清還和昨天一樣身上穿著那身一塵不染的探長制服,手上始終捏著一條浸透過薄荷油的手帕。
可和昨天不同的是,在走進王嬸家,看到白布蓋著的那兩具尸體,尤其是阿梅那赤裸著,全身都是傷痕,被折磨得不成樣子的尸體后。
他的臉色明顯變得格外蒼白冷硬,那只拿著手帕的手捏得死死的,因為過度用力而隱隱發顫。
在一片安靜到詭異的環境下,他帶人確定了王嬸的死確實是自殺后,便腳步匆匆地轉身走出了這棟窄小院落。
只是他剛一出門,還沒有往巷子外走出幾步,就看到了一張充滿期盼的臉龐。
張絕蹲在典當鋪門前,在看到司清后便第一時間站起來,和其他人的冷淡漠視不一樣,他反而主動迎上去。
“老總!您會盡力抓住兇手的,對嗎?就像是盡力抓住殺死那位馮老總的兇手一樣?”
這樣的問題讓司清的臉更白了一分,他看一眼張絕,深吸了一口氣,沒有回答,也沒有說一句話,而是避開了張絕,帶人徑直離開。
他遠去的背影顯得有些狼狽。
“你問這句話對他這樣的人來說,比其他人對他的無視,還要讓他難受。”
從郵局回來的南明朗看到了這一幕,他手上拿著一封信,搖頭說道。
張絕收斂了臉上的那副偽裝,他面無表情。
“再難受又怎樣,他還能把那位少帥給抓了?”
南明朗拍了拍張絕的肩膀,示意他跟著自己進去。
回到了典當鋪中后,他在大白天就關上了店門,手里拿著那封剛取來拆開的信,臉上居然難得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有一個好消息。”
他說著的同時,將信遞給了張絕。
張絕接過后,看到了信上那一行秀娟漂亮的字跡。
【師叔尊前:】
【許久未見,冬涼漸至,伏惟福安。侄女擬十一月一、二日趨謁,謹備天京茶糕,恭聆訓誨。】
【師侄露西謹上】
張絕有些驚詫。
“師姐要來?”
“對!”這對于南明朗來說,明顯是這幾天得到的最好消息,“下月初她就到,距離今天也就不到一周。”
張絕卻比較疑惑。
“師姐不是在天京有自己的事做嗎?她為什么會忽然來找我們?”
南明朗早就在回來時思量過。
“可能是她知道了革命軍北伐進駐彭城的事,擔心我們的處境特地趕過來,畢竟你師伯早亡,如今氣宗就只剩下我們三個了。”
但張絕還是覺得有些奇怪。
北伐軍是在北伐,可大明國剛剛復辟,天京作為帝都肯定也處于多事之秋,他的這位師姐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讓張絕覺得事情可能沒這么簡單。
南明朗卻會錯了意,以為是張絕擔心和那位素未謀面師姐難相處,寬慰道。
“放心,你師姐人很好,她天資卓絕,驚才絕艷,為人更是謙虛溫和,年紀輕輕在天京就闖出莫大的名聲,更關鍵的是.......”
說到這,南明朗認真的看著張絕。
“如果她要來,你就可以放手去做你想要去做的事了,我這個樣子,就是半個廢人,后面不管發生什么樣的意外,總算有人能給你兜底。”
張絕又低頭看了看那封信最后的署名。
“師姐叫露西?”
“她從小在教會被養大,名字是以前一個洋鬼子牧師給起的,跟你師伯一個姓,叫陸露西。”
不管怎么說,遠在天京的師姐來信總算給這個典當鋪帶來了好消息。
午飯吃過后,張絕沒有像往常一樣留在店中,他和南明朗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五支巷。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扶門站著,知道他要去干什么的南明朗內心五味雜陳。
他嘆息了一聲,轉身走回來店鋪,拿出了那本已經快要被翻爛的氣宗秘傳,繼續從中找尋著遺留在彭城的傳承線索。
......
張絕從不是一個莽撞的人。
相反,他做事相當有計劃性。
之前為了給南明朗治病,他在打算對馮城動手的時候,就讓周三幾個小乞丐在北城附近溜達了好幾天,收集足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后,才在那一晚下手。
如今也是一樣,只不過肯定不能再找周三他們幫忙了。
一次還好說,是幾個小乞丐湊巧就在北城乞討,可如果第二次有大人物死,事發前依舊還有這幾個身影在,那肯定會引起有心人的懷疑。
所以,這次張絕選擇親自去踩點。
至于司清安排負責盯梢他和南明朗的人,他也沒有刻意規避,就這樣大大方方的讓對方跟著,自己則就在少帥府附近的街上找個了茶鋪,每天沒事就去坐那喝茶。
就這樣一連三天,連負責盯著張絕的人都不愿意來了,而是守在了典當鋪附近,重點看著南明朗時。
張絕也已經將少帥府的那位少帥每天的動向都摸的差不多了。
李民的行動軌跡異常固定,他這三天來基本出門只做一件事。
找女人,找漂亮年輕的女人!
這位少帥的表現完全符合色中惡鬼的傳聞,并且還不喜歡逛窯子,只搶良家婦女。
革命武軍進城僅僅不到五天,因為李民做的事,便讓他們的名聲變得臭不可聞。
市井小民們明面上不敢講,可在城內一樁樁慘劇發生,一個個家庭家破人亡后,許多人都在私底下議論武軍少帥的不堪。
現在稍有姿色的女子根本不敢出門,就算必須外出,也都事先用頭巾將自己的臉裹的嚴嚴實實,讓人看不出長相。
而張絕在冷眼觀察著李民的動向時,一個奇怪的人,卻在這個時候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個相當騷包的年輕人,穿著西式,手里卻無時無刻都拿著一把折扇,時不時就打開扇兩下。
行為舉止,穿著打扮,顯然就是周三之前和他說過的,曾經一樣在馮城家附近晃蕩的怪人!
他看起來對那位少帥也很感興趣,和周圍人閑聊的言語之中,都在不著痕跡的打聽著一些事。
根據已知的信息中,這個人到底有什么樣的身份,張絕甚至連猜都不用猜。
能在這個關鍵的時間節點,彭城這個敏感的位置,對革命政府官員和北伐軍高層感興趣的,只有如今城內到處都在進行清剿的一方人。
大明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