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

“說得對，我等夙興夜寐，煉藥救人，完全問心無愧啊！”

眾太醫紛紛附和。

“都住口！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你也說得出來，不想活了？！”

那老人一拍桌案，面露怒色。

年輕太醫蔫了，眾太醫也不好再吱聲。

畢竟眼前老人是太醫院院長，資歷頗深，不僅已經活了六百多歲，大半個太醫院成員都是他徒子徒孫，連宮外頭都門生遍地，在南境煉藥界影響力很大，加上又服侍過蘭氏三位皇帝，對蘭家貢獻頗多，人稱太醫院活化石，一句話便可輕松決定他們前途。

年輕太醫口里嘟囔：“師父，徒兒只是為眾位師兄打抱不平，說的全是心里話，陛下她從小養尊處優，怎知煉藥師個中辛苦……”

老人大怒：“你這孽徒，還敢狡辯，老夫今日非打死你不可！”

說完，老人從桌底下掏出一根木棍，抬手就要打去，年輕太醫嚇了一跳，趕忙躲到自家師兄們背后去了。

其余太醫連忙陪笑阻攔：“好了好了，小師弟心直口快，所言不無道理，只是借他口說出我們心里話罷了，師父莫氣莫怪。”

老人見狀只好就坡下驢，將木棍丟到一旁：“大逆之言公然宣之于口，今日不從重警告讓他知道怕，早晚得罪了別人，自會有大能出手替老夫狠狠教訓他，屆時性命難保，老夫恐怕也是鞭長莫及有心無力了！”

“陛下駕到！”

太醫院外面傳來女官通告聲。

“陛下來了，快去迎接！”

“是安濟坊方向傳來的，怎么直接去那了？”

“快走快走，接駕遲了恐要掉腦袋。”

一眾太醫笑嘻嘻烏泱泱圍著那老人迎接朱缺去了。

……

安濟坊門口。

剛從刑部氣沖沖出來的朱缺下了轎輦便立即開口詢問：“太醫院院長藍正平何在？”

朱缺話音未落，有位紅顏白發的老人突然從人群中一個健步竄出，嚇了朱缺和蘭凰影一跳。

“臣，藍正平，率太醫院諸位同僚拜見陛下，愿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人張嘴便是大喊，聲音震得朱缺雙耳生疼。

后頭眾位太醫也齊聲大喊，可明明一個個中氣十足精神勢頭昂揚，卻怎么也蓋不過那院長藍正平的洪亮嗓門。

朱缺揉了下耳朵，快速打量了一眼藍正平，心下暗自咋舌：“好家伙，得吃了多少補藥才這般老當益壯？剛才猛地蹦出來還以為又有刺客要偷襲我。”

藍正平彎腰拱手：“不知陛下今日駕臨賤地，有何貴干？”

朱缺笑道：“不不不，你這可不是賤地，救死扶傷，全宮上下都把你這當成寶地呢。”

“陛下所贊甚過，老臣只怕是擔當不起，治病救人乃我等本職工作，不過是托陛下垂憐信任之福，拿著俸祿略盡本分罷了，不像陛下日理萬機，還要貴步臨賤地，親自趕來指導我們的煉藥工作。”

藍正平言語表面聽著挺客氣，可朱缺總覺得這老頭說起話來陰陽怪氣的，頓覺心里不爽。

“嗯，朕昨夜來瞧過女官們的傷勢，不容樂觀，因此打算來親自醫治她們。”朱缺耐著性子道。

“昨夜？”

藍正平一愣，隨即像反應過來什么，失聲問：“陛、陛下要親自醫治？敢問陛下這是何意？”

朱缺納悶道：“還能何意？宮中寶庫雖然也有許多不錯的藥材，但沒有這么大規模的，所以朕準備借你靈藥坊庫存一用，怎么，舍不得了？”

藍正平蒼蠅一樣搓起手來：“不不不，老臣不是這個意思，老臣是覺得……”

蘭凰影在一旁不悅道：“不是這個意思？那你是哪個意思？覺得什么？”

藍正平繼續蒼蠅搓手，光滑如孩童的紅潤臉上嘿嘿一笑：“據老臣所知，陛下好像不會煉藥啊……”

蘭凰影反問道：“誰說陛下不會的？陛下有說過不會嗎？”

“這……”

藍正平微微愣了一下，覺得眼前這小妮子所言好像確實有些道理。

雖然沒人聽說過女帝會煉藥，可也沒確切聽過對方在公開場合親口承認不會煉藥啊。

藍正平猶豫起來，快速掃視了一下太醫隊伍，發現他們也是滿臉不相信的樣子。

要知道，煉藥師在人玄界是一種非常高貴的職業。

許多家族和宗門能供上一位煉藥師就已算鼎盛無比了，無數散修擠破頭也要加入進去，或做外圍護衛，或替掃地擦灰，只為求得一顆夢寐以求的珍貴丹藥。

更遑論尋常人家，絕大部分普通人終其一生都不一定能親眼見到一位煉藥師，生了病也只能自欺欺人，花重金托熟人從那些民間的游方術士或赤腳大夫手中索得一粒半粒老鼠屎一樣的假丹，不僅毫無靈力波動，吃了不加重病情便可道一聲萬幸萬幸。

多年來，女帝從未向世間展露過煉藥天賦，這等稀世才能沒理由藏著掖著，所以藍正平等人壓根不相信朱缺所言為真。

“蘭大人莫拿我們開玩笑，陛下可是修羅境的強者，我南境目前最頂級的煉藥師也不過才修尊境界，莫說南境，就是放眼今天東西南北四境，老臣也從未聽過有修尊以上境界的煉藥師出現啊！”

藍正平撫摸下巴上白花花的胡子，表情浮夸，接連搖頭。

“是啊，藍院長所言極是。”

五坊院使點頭附和。

蘭凰影不滿地跺了一腳：“誰跟你開玩笑了？陛下她就是貨真價實的修羅級煉藥師。”

“蘭大人莫使丫頭性子，您可知自己在說什么？修羅級煉藥師？這要是傳出去，四境皆震，恐怕就連中境絕漠那等中立地區也會無條件向我南境靠攏吧？如此下去恐人玄界一統之日不遠矣。”

藍正平笑呵呵，只當蘭凰影是在胡說八道。

他又不是沒有接觸過幼時的女帝，當年對方如果展現出半點煉藥天賦，早就被他搶去收作徒弟著重培養了，哪兒還能輪得到現在這些歪瓜裂棗。

“修羅級煉藥師？整個人玄界歷史上都沒這號人物吧？”

“煉藥經驗需要多年累積，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金錢更需要時間，陛下宵衣旰食，又要顧理國政又要修煉，怎么可能還有時間學習煉藥？”

“我反正是不信的，估計是陛下救人心切，大話放出來不好收回去，打腫臉充胖子，蘭大人著急替陛下挽尊，可以理解。”

有幾名年輕氣盛的小太醫如蚊子一樣嗡聲議論。

雖然顧及朱缺顏面，已是極壓低聲音，但言語內含的狂妄還是讓朱缺大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