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白亮的刀瀑落到李德巖后頸之上,只瞬息間就破皮,入肉,斬骨。
大好頭顱,隨一聲順滑的輕響而掉落,那道燦亮刀瀑也戛然而止。
只是順著刀鋒去處,竟還有一股無形刀勢前斬不絕,在林地上直劈出一條三尺來長,深達半寸的刀痕。
李熠有些愣住了。
他看了看手中那柄只沾染了幾滴鮮血的橫刀,再看了看眼前那道尚有些凌厲氣息縈繞的刀痕。
最后目光停留在李德巖的無頭尸體之上。
“只一成刀勢,就這么強?”
怔愣之后,便是震撼。
但很快這些震撼就化為了期待,落到了那個裝著鹿角金鯉的囊袋之上。
他打開囊袋,將那條已不怎么動彈的鹿角金鯉提了出來,又尋來一塊臉盆大小的青色卵石,給鹿角金鯉當頭重擊,將它徹底砸死。
隨后便按照近來了解到的,食用江寶的方法,先飲盡了鹿角金鯉的赤金血。
在此過程中,他腹中漸漸生出一股股熱流,又發散到四肢百骸,五臟六腑,髓骨血液之內。
他面頰發燙,全身毛孔開始沁出汗液,以及一層淡黑物質。
他知道是江寶在起效了,便又將鹿角金鯉剮鱗剔角,斬頭取眼,抽筋拆骨,魚肉切成一片片雪白的魚生吃下。
他身子越發滾燙了,汗液蒸騰而出的白霧將他重重包裹住。
那一層淡黑物質已是覆蓋住了他周身體膚,生出一股股的惡臭。
但也不知何時,又有一股異香從他的體膚毛孔之間噴逸出來。
也是在那一刻,一縷溫潤醇厚的氣,突然就從周身百骸的滾滾熱意中孕生而出。
…………
日上高天,又至西沉。
待到晚霞漫天之時,李熠終于將四十多斤江寶靈肉吞吃殆盡。
他站在江邊,洗凈周身黑垢,膚色倒是沒什么變化,卻瑩潤了許多。
他心跳鏘鏘有力,臟腑強壯勃發,一股雄沛又溫和的內氣,在他經絡之間自發游走著,又能隨他心意流轉到身軀的每一個角落。
若流轉于眼耳口鼻,則五感六識便靈銳到了極點;
若流轉于四肢腰腹,則拳掌腿腳之威能,便有數倍之增;
譬如他此時施展雷霆十三刀,更是圓轉如意,水潑不進,刀嘯如雷霆,刀光如激電。
他忽而又想到了三楚嶺中,司徒傲力壓王禪與蔡祥之的那一幕。
那時的他,連一絲一毫斗戰司徒傲的念頭都生不出來。
但現在,他卻覺得司徒傲,似乎也不過爾爾。
“想來憑我現在的武功,在這淮水城中,應該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了。”
李熠美滋滋的想著,他舒張雙臂,抻了抻周身筋骨,暢爽的嘴角笑容壓都壓不住。
休息了一小會兒,他便將那李德巖的頭與尸身皆拋入江中,隨江流遠走;
又將裝著江寶鱗骨皮角和魚頭魚目的囊袋埋入土中,作好記號。
隨后就迎著夕陽晚光,一個猛子扎入虞江,朝家中游去。
…………
俯仰日月間,昏曉送流年。
匆匆時,四十多天,彈指既過。
埋在江島上,囊袋中的那些鱗骨皮角和魚頭魚目,已被李熠用砂鍋油脂,鐵臼鐵碾,搗成了粉,熬成了湯。
李熠喝的涓滴不剩,內氣也是越發渾厚了。
蔣家最近喜事頗多。
先是蔣丞的大阿姐終于也成了主家的小妾,幾天后三阿姐又懷上了孩子。
這讓蔣大有夫婦樂的整個人都仿佛年輕了幾歲,蔣丞也是格外開心。
韓平苦練左手,武功終于大有長進,快要恢復從前的水準了。
陸沉的武功也是穩步提升,離鏢師越來越近了。
大家的生活,都在越來越好,每次相聚時,笑容也是越發的多。
李熠很喜歡這種感覺。
尤其是最近以來,他每每施展刀勢,揣摩其意蘊玄妙之時,竟漸有所悟,隱有所得。
這便讓他的心情更好了。
這一日,辰時,天光燦燦,金陽大好。
李熠如常般來到廣盛鏢局。
鏢局的武場,樁場之上,也如常般有著趟子手和鏢師們在習練拳腳,切磋武藝。
大家身上都汗氣蒸騰,繚繞在早間還未散去的晨霧中,襯出一副欣欣向榮之象。
李熠又來到食堂中。
其實他早已不拮據,不必再刻意來蹭鏢局的早食。
但他很喜歡這里的氛圍,大家圍桌而食,隨意閑談暢聊,就比如此時,眾人已經三五成群的侃天侃地起來:
“你們聽說了么?咱們淮水城外的虞江某處,竟然出江寶了。”
“江寶是什么東西?”
“江寶你都不知道?我跟你說,這江寶可了不得……”
這人細細解釋,頓時讓不少人都聽得咂舌不已。
又有人接茬道:
“這江寶的確是珍貴至極的靈物,據說連王老爺子都驚動了,甚至太岳派都將目光投了過來。”
“嚯!那這事可鬧大了。”
“誰說不是呢?我就奇怪,那個什么鐵掌幫,為何會主動把江寶的消息四處宣揚,他們是傻的么?發現這種寶貝就不知道自己去弄?”
“誰知道呢?反正江寶的消息已是鬧的滿城風雨,也不知道最后會便宜了哪個幸運兒。”
“真是羨慕,最少十年的醇和內氣修為啊,若能讓我得到,那我的武功恐怕立刻就能超過幾名大鏢頭。”
“別做夢了,以現在的情況來看,便是總鏢頭都遠沒有資格去爭這江寶了,咱們這種小人物,羨慕羨慕就得了。”
…………
李熠在一旁靜靜聽著,臉上時而露出笑意。
最近這些日子,江寶一直是鏢局中的熱門話題,常聽得他心中暗爽。
至于鐵掌幫的做法,滿城勢力的聞風而動,他絲毫沒放在心上。
他悠然吃過早食,便也去到武場之上,像往日那般以練功的樣子顯露出些許實力,卻仍引得不少同僚驚嘆,稱他的進步速度太快了。
或許再過一兩年,他的實力真的就能媲美那幾名最頂級的鏢師了。
“諸位過譽了,我還差得遠。”
李熠笑著回應同僚們的稱贊,心中卻又生出了辭工的念頭。
每日里在鏢局中從辰時待到申時,對幾個月前的他來說,就已是有些浪費時間了。
對現在的他來說,就更為如此。
而以他現在的實力,根本不必再顧忌城中的那些類似漁幫的勢力,弄錢對他來說,已不再是問題。
也就沒必要再靠鏢師的工錢過活。
只是他還沒想到合適的理由。
畢竟,鏢師這份活計,地位高,月錢厚,確實很光鮮。
若貿然辭去,父母,以及身邊的朋友們,應該都沒法理解。
“且再想想吧。”
日頭漸高了。
趟子手與鏢師們漸漸從武場,樁場上散去。
但正午之時,總鏢頭卻忽然將所有人都召集起來。
總鏢頭喚為周承宗,生的濃眉大眼,虎背熊腰,氣度昂藏。
他穿著一身玄色繡白邊的對襟長袍,朗聲對眾人說著他要組一支精銳隊伍的事:
“這件事諸位兄弟想必早就聽說了,至于為何耽擱至今,我這里不多說。”
“今日將諸位兄弟召齊,便是想從諸位兄弟之間,再選五人出來,與我,三位大鏢頭,十二位鏢頭一起組成這支精銳隊伍,去辦一件大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大家面面相覷,都看到彼此眼中的不可思議。
因為按以往來說,鏢局中最精銳的鏢隊,也不過就是一名大鏢頭,配四名鏢頭,十五名鏢師,以及三四十名趟子手。
總鏢頭一般不走鏢。
但此次既然是總鏢頭親自組隊,尤其聽說入此隊者,至少都得是頂尖的鏢師。
大家便料想此次組隊必然會打破常規。
只是任憑大家想破腦袋,也絕不敢生出總鏢頭這種想法啊。
這等于是將整個【廣盛鏢局】全壓上了啊。
什么樣的鏢,得這樣的隊伍來保?
什么樣的大事,得這樣的隊伍來干?
總鏢頭這樣干,就不怕【廣盛鏢局】元氣大傷?甚至全軍覆沒?
眾人腦中全是問號。
周承宗的聲音還在繼續:
“這次的隊伍,不需要趟子手,所以趟子手兄弟們可以先退到一邊。”
“若有意競逐五個入隊名額的鏢師兄弟們,現在可以下場,按咱們鏢局的規矩較技了。”
他話音剛落,原本還聚集一處的眾人便紛紛退開,在武場上圍成一個空圓。
一些實力高強,自信滿滿的鏢師便紛紛摩拳擦掌。
雖然周承宗暫時沒說競得名額的好處。
但沒人是傻子。
畢竟,能入得周總鏢頭的眼,那就是最大的好處。
“李兄,如何?有信心沒?”
人群中,陸沉,韓平和李熠挨在一起,兩人都有些期待的詢問李熠。
李熠卻搖了搖頭:“我實力還差了些。”
陸沉和韓平聞言,皆露出遺憾之色,韓平沉默了片刻,竟又勸道:
“李兄,不若去試試?萬一能成,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即便失敗,但憑李兄你的年齡與實力,也很容易讓總鏢頭眼前一亮,若真如此,那對李兄你日后的前程,將大有裨益啊。”
此言一出,便連陸沉都有些色動,也勸道:
“李兄,韓兄所言有理,你真得去試試。”
李熠假裝考慮了一會兒,還是拒絕了。
這讓兩人長吁短嘆的大呼可惜,恨不得替代李熠上場。
一個時辰后。
五個名額都競逐了出來,周承宗便散去了眾人,卻讓李熠,韓平,陸沉,苻文山以及另外三人,與那五名競逐成功的鏢師一起,隨他進到了鏢局最里面的那座院子中。
此處是周承宗的起居之所,除了一眾仆役之外,通常便只有他親近的人,才能來到這里。
是以那五名鏢師都很興奮,但也偶爾疑惑的看向李熠等人。
李熠也很疑惑。
苻文山四下打量著,好似有所猜測。
韓平與陸沉,則是疑惑,興奮,期待,忐忑…種種情緒,皆而有之。
周承宗并沒急著為眾人解惑。
他先讓李熠等人在內宅花苑的一座香木茶亭落座,卻讓下人上了一大壇老酒,分了十二個海碗,一一擺到眾人面前。
他又拍開壇封,一一為眾人滿上,這番動作,讓不少人都生出惶恐之色,卻又不敢推辭。
此時日在天中,暑氣正濃,熱力一激,酒味便肆意散發出來,沖入眾人口鼻之中。
再想著周承宗對他們一點都不拿架子的種種行為,便讓大部分人熱血上涌,竟有未飲先醉,豪邁自生之感。
“諸位兄弟,我且先說說為何會讓李熠,韓平,苻文山,陸沉,風萬州,周同,龔萬林七位兄弟來此。”
眾人頓時神色一正,豎耳傾聽。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七位兄弟,連帶著剛才竟得名額的楊銘兄弟,應該都是一年前,三楚嶺一役中,艱難生還的人吧。”
周承宗的聲音有些低沉。
現場的氣氛,頓時也沉凝起來。
便連韓平,陸沉等人,也顧不得再為周承宗記得他們名字而暗喜,腦中不由得出現了三楚嶺上那一幕幕血肉橫飛的畫面。
不知是誰先悶聲“嗯”了一下,李熠等人,便都先后點了點頭。
“抱歉,八位兄弟,是我周承宗無能,迄今還沒給你們報仇!”
周承宗猛地將面前滿滿一海碗的烈酒端起來飲盡,又重重將海碗放到茶桌之上。
他嘆出一大口酒氣,目光在李熠等八人臉上一一掃過,又沉聲道:
“但我從未忘了這事。”
“這一次,我組建精銳鏢隊,壓上鏢局近乎所有的力量,也是為了這事。”
“三楚嶺,朝天寨,司徒傲,我周承宗必要他們血債血償!”
他的話說到這里,眾人原本的疑惑便大都散盡了,但新的疑惑又生了出來。
畢竟若是壓上【廣盛鏢局】的力量,就能蕩平三楚嶺的話,【廣盛鏢局】應該不至于再也不走三楚嶺那條鏢路。
當初也不會有總鏢頭在三楚嶺受了傷的小道消息流傳。
為王禪鏢頭等人報仇的事也不會一直銷聲匿跡了。
卻為何忽然又重提此事?
周承宗似乎是看穿了眾人的心思,便是笑道:
“我再告訴你們一件大事,便是此次掃滅三楚嶺,并非我們【廣盛鏢局】一家。”
“洪陽城的【威遠鏢局】,五江城的【萬通鏢局】,此次也會和我們【廣盛鏢局】一同出手,起傾巢之勢,踏平【朝天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