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子不錯。”

這是窗簾拉開后，老周給出的第一個評價，停了停，她又補充道：“立意好，故事完整，結構嚴謹……剪輯的也不錯，沒給我們班丟臉。”

導演05級是剪輯方向，她又是國家一級剪輯師，自然很看重這點。

“——當然，最重要的是‘精氣神’，你這部片子很好的刻畫出了電影人拍攝時的種種心酸與困難，氣質上更能讓電影人們感同身受……真是鬼精鬼精啊！”她笑著指了指年輕導演：“總之，是一部比一般商業片有文藝范兒，比一般文藝片有商業味兒的電影。”

兩不靠？

這可不是什么好評價。

鄭錢感到一絲哭笑不得，莫名有種‘導演屆最好的廚子，廚子屆最好的電工’的感覺。

“——我剛剛看到片子里有個一閃而過的‘731’標志，這就是你之前說的‘不能遺忘的舊事’？”耳邊傳來周老師的反問。

鄭錢謹慎的點了點頭：“對，我在劇本里把喪尸片的拍攝地點設定在島國人搞人體實驗的工廠遺址，就是這個意思……不過因為這部電影打算去島國上映，所以初期我們不會宣傳這一點，而且剪輯的時候，會把標志的最后一個數字遮住，只露出‘73X’的部分……”

“夠了。”

老周幅度很小的搖了搖頭，打斷道：“一道菜里給一點點味精就好。有這點元素，審查委員會那邊就已經拿到幾票了——起碼東北、長影以及與有部隊背景的那幾個委員應該會喜歡你這個噱頭——味精加多了反而不好，尤其現在國家正試著搞中日韓自貿區，對于可能影響三國關系的事情非常慎重……”

鄭錢略感驚愕的看著面前的老剪輯師。

總覺得這話從她嘴里說出來有點怪怪的。

周欣霞明顯察覺到男生眼中的異樣，沒好氣道：“別這么看著我，以后你拍電影，多多少少也要有點兒這方面的敏感性。你運氣不錯，再過半個月要開國家大會，這段時間業內的各種吹風會很多，又是什么影視科技會議，又是什么新春座談會……什么能拍，什么不能拍，什么要好好拍，都要領會精神！”

年輕導演喏喏連聲。

“——而且你運氣真的不錯，這幾天要開學，院里、系里人最齊了……試映就定在下周一吧，我給你拉人過來……不要搞那些歪門邪道，什么都不要做，明白嗎？”

“明白。”鄭錢嚴肅的答應著。

聽到男生的回答，周欣霞表情才稍稍緩和了幾分：“你剛剛拿到小金熊，又是這個年紀，盯著你的人肯定很多。所以不要做那些有的沒的，平白給人留下口實……我看你電影里選角兒都是咱們學校的？學校領導肯定喜歡。”

“對，基本都是……除了姜伊蕾是中戲的，露比是伯克利的……”

“伯克利？阿美莉卡那個音樂學院？你還找了伯克利的學生？”

“畢業生，伯克利的畢業生……是夏安姐的關系。”

“說起夏安，她怎么又去拍短片了？”

“——我這邊有個不錯的本子，恰好又拿了小金熊，所以她大概也有點想法吧。”鄭錢含糊著，把拍短片的鍋丟給了學姐。

“她想拿短片金棕櫚？”

老周揚了揚眉毛，似笑非笑：“你運氣好，不代表她運氣也那么好……你們這些年輕人吶……唔，對了，剛剛看電影里，那個波波頭，就是飾演導演女兒的演員，有點眼熟……是我們院的學生嗎？臺詞功底不錯啊，哪個班的？”

“對，去年剛剛入學，大一的師妹，叫啜妮…”

“姓啜？”

老周臉上露出一絲恍然：“哦，我想起來了……啜二永他閨女！她家戲曲界出身，難怪……臺詞念的比很多老生都強！”

說話間，兩人經過樓門口的布告欄。

里面一張‘中關村十一屆電腦節校園行’的巨大海報，讓周欣霞的視線停頓了一秒。

“——你之前接受采訪的時候，說的那個什么拍什么軟件，是什么情況？”她想起一件自己忽略的事情。

“排程軟件，好萊塢那邊現在非常流行的。”

鄭錢言簡意賅介紹了這個軟件的用途后，補充到：“……他們現在使用的叫‘Movie Magic Scheduling’，我想做一套我們自己的。”

“你打算怎么做？”

“我自己投錢，招人……如果學校影視技術系或者中影那邊能給一點支持就更好了。他們有很多數據資料測試的時候應該能用得上。”

“影視技術系那邊倒好說……中影你打算找誰？”

“韓總啊？”

“韓山坪？呵。”

老周冷笑兩聲，頗為無語的搖了搖頭：“你是打算直接去中影大樓敲他辦公室門，還是給他發一封電子郵件？總不會是寫信吧！不要覺得拿了一頭小金熊就能在國內橫沖直撞了！國內拿過獎的導演太多了，他每個都見一下，就不用工作了……上次你能把本子遞到他手里，他給你批兩百萬，是時機湊巧！運氣好！

所以我說你運氣好么！

但不可能每次都那么湊巧，能隨隨便便跟人搭上話。你把申請書遞上去，按照你這個內容，按照流程，最后大概會跑到韓小黎的桌面上，韓小黎知道誰嗎？”

年輕導演老老實實搖了搖頭。

這種事情，或許面前這位一輩子混跡在北影廠的老中影人能理順，他一個粉嫩大學生，雖有幾分后來人的預見性，也不可能搞清楚這種細枝末節。

“——韓小黎是中影數字的總經理，也是中影集團的總經理！他另一個身份是《梅蘭芳》的監制！懂了嗎？韓山坪雖然是梅蘭芳出品人，但這位黎總才是這個項目真正的操刀人！”

“啊？”鄭錢頓時傻了眼。

不問可知，前段時間他拿小金熊后新聞被壓了一下的后面，肯定少不了這位韓總的手尾。自己的提案到了這位的案頭，指不定又要被壓一壓。

老周又搖了搖頭，伸手：“之后把你那個做軟件的提案給我，我給你遞到別人那里去。你們這些年輕人啊……辦事情稀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