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曼破產是08金融危機標志性的事件，以至于后來還有了一個專有名詞，雷曼時刻，因為世界范圍內持有雷曼公司債、股票以及衍生金融品的機構與個人不計其數，相關損失規模即便過了兩天，各家媒體也沒能拿出一個準確的數字。

唯一可以確認的，是雷曼的破產讓整個市場陷入了一片恐慌。

晚上九點。

距離美股開盤還有半個小時，鄭錢的手機就響起來了。看到屏幕顯示的‘001’區號，他還恍惚了一下，險些以為是詐騙電話直接掛掉。

但旋即反應過來。

接通后，電話那頭傳來馬蒂·伯德震耳欲聾的聲音。

“——鄭，看到新聞了嗎？”

他把早上鄭錢那句話還了回來。

“沒有，什么事？”年輕導演飛快的刷著財經新聞網頁：“這邊已經快半夜了，跟你們那邊有時差……出什么情況了？”

“SEC頒布了臨時‘賣空禁令’！”馬蒂·伯德聲音急促，語氣中帶著幾分惱火：“這一輪不知要持續多久……你還打算做空GGP嗎？”

鄭錢微微皺了皺眉。

事實上，早在七月十五日，為防止部分投資機構利用賣空交易操縱股價，SEC就頒布過賣空禁令，禁止賣空房地美和房利美兩大房貸機構股票，以及包括雷曼、高盛、美林、大摩等在內的一系列金融機構股票。

這個禁令在7月29日就失效了，但SEC強行延長到了8月12號。

原本隨著市場漸漸安穩，這條禁令已經成為歷史，只不過雷曼這一倒下，市場恐慌指數再次飆升，SEC嘗到了前段時間的政策甜頭，選擇了再次啟用這條禁令。

“——還是那799支金融機構的股票嗎？”鄭錢打斷馬蒂的話。

“什么？”

電話那頭愣了一下，似乎還有敲打鍵盤的聲音，停了停，馬蒂才再次開口：“不，這次增加到了950支股票……當然，GGP不在其列，而且禁令還有一條豁免規則‘允許正當做市而進行的賣空行為，確保市場流動性’，我承認，你之前選擇不裸空是非常正確的……但現在的情況是，如果按照上次禁令實施后市場的反應，我們預期這次雷曼危機不會對股市造成更大沖擊，市場上反而可能出現博弈反彈的情緒……”

“SEC可以禁止大家賣空，但禁止不了大家賣股票。”

鄭錢忍不住嘆了口氣，市場情況糟糕的時候，每個參與者總會不自覺的想象那些更好的情況，但現實往往更糟糕：“短線投機的人往往會過分注重即時指標，忽略市場大勢。雷曼現在就是一座漂浮在海面的冰山，它暴露出來的風險比市場預想的最糟糕的情況還要糟糕。市場即便出現短暫回彈，也是死貓跳……貓死了就是死了，活不過來的。所以，我的操作不變。”

“——好的，好的……但見鬼，我的意思是，不該這樣的，不該這樣的！”

馬蒂在電話那頭一直絮絮叨叨著，聲音帶著一絲夾雜著亢奮的疲憊，似乎還不能相信雷曼會破產：“危機怎么會延伸到雷曼身上呢？它持有的次級債很少，而且早就拋光了！理查德不是說拿到韓日銀團的支持了嗎？還有狗娘養的鮑爾森！花街那些CEO們都死了嗎？”

小經紀人對花街的大人物們滿腹牢騷。

“所以我才會做空GGP啊。”

鄭錢想到了上次與馬蒂在北代河見面時的對話，低聲笑了笑：“就像你說的，這是一場次貸危機，GGP的貸款絕對不是次級的。雷曼也是這樣。如果次貸危機只影響次級貸款，那它就不會變成一場危機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

……

……

因為不能實時操作。

所以鄭錢是在事后收到馬蒂傳來的電郵，才看到了自己的交割單。

馬蒂猜的不錯，這天上午，市場確實因為SEC的賣空禁令出現了一次短暫反彈，但隨后，就一路向下，留下了一條不大不小的紅色中陰線。

具體到GGP的走勢，開盤價19.86美元，與前一日收盤價近乎持平，似乎有企穩的態勢，而后股價小幅上升，觸摸到日內高點20.1元后，便開始掉頭，一路向下，最低跌到18.03，收盤時稍稍拉回了一些，收盤價為18.13美元，全天大跌12.42%，在日線圖上留下了一條有頭有尾的大陰線。

或許因為稍早前與鄭錢的幾次電話受到了某些觸動，或許單純只是職業精神起作用，馬蒂·伯德并沒有因為鄭錢的委托金額少而敷衍，非常穩妥的完成了第一次操作。

以20美元的價格從券商手中借到了5000股GGP的股票。

當天浮盈就近萬美元。

“——明天要不要先平倉止盈？”

盤后聯系的時候，處于危機中心地帶的經紀人表現的格外謹慎：“現在市場上多空雙方博弈非常激烈，空頭雖然勢大，但在SEC的政策加持下，市場上做多情緒也很濃烈……甚至那些大空頭，也不介意先與多頭合作，掉頭平倉，擠壓小空頭們的操作空間……所以我建議我們的操作應該保守一些。”

鄭錢一手握著有些發燙的電話，一手轉著鉛筆，盯著面前筆記本上的K線圖，沉吟不語。這張K線圖是他根據夢中記憶復刻出來的，倘若按照圖示，明天GGP會收一條長腿陰線，盤中最低價能打到15.5美元，那個價位平倉，可以落袋2w多美元的盈利。然后尾盤再重新開空倉，理論上可以將利益最大化。

但想要達到理論收益，操作必須格外精準。

隔著一座大洋，鄭錢實在沒信心馬蒂能分毫不差的執行自己的指令——更重要的是，他也不確定市場真的會按照自己夢境中的描述，走出一模一樣的分時圖。

“——再等等罷。”

手中轉動的鉛筆最終停了下來，鄭錢敲著筆尖，下定了決心：“雷曼破產的消息還在發酵中，這兩天大家越計算就會越害怕，發現雷曼破產的影響比預期更糟糕，到時候市場肯定會出現過度悲觀的情緒……那時，才是我們平倉的機會。”

“好的，老板。”

有了第一次小規模的成功，讓馬蒂對自己這位新雇主的信心也稍微多了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