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開設國際賬戶的話,能做空嗎?”
“哪一種做空?Buy Put(買入看跌)?Buy Call(買入看漲)?”
“Short sale(賣空)。”
鄭錢遲疑了片刻,最終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雖然夢境中的選擇是long put(買入看跌期權),但那是大資金為了對沖風險的做法。而自己現階段本錢很小,又知道股票具體走勢,并不需要考慮對沖,再加上次貸危機間的政策風險,玩兒那些花里胡哨的衍生工具反而風險更大,最簡潔明了的古老做空方式反而是他現階段的最佳選擇。
“可以的。”
馬蒂沒有絲毫猶豫:“——那您的賬戶用哪個交易商?是富達、德美利這類零售券商,還是摩根、高盛、雷曼這種綜合機構?”
除了雷曼,哪個都行。
鄭錢啜了一小口咖啡,干巴巴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就高盛吧,你跟他們關系應該不錯?你覺得他們有沒有私人銀行試用項目?”
“高盛就很好。”經紀人假裝沒有聽到客戶的小小愿望,拿出了筆記本與鋼筆,又露出了他那標志性的八顆牙:“——尤其考慮到資金的安全性。所以,您有沒有更具體的持股安排?還是全權委托我們事務所負責?”
鄭錢輕輕吸了一口氣。
“我打算做空GGP。”年輕導演語氣堅定的說道。
GGP?
栗娜與左娜面面相覷,四眼懵逼。
“GGP?”
與之相反,聽到這個簡稱后,馬蒂·伯德只是稍稍愣了幾秒,然后立刻從腦海中搜刮到可能性最大的那家:“General Growth Properties Inc.……通用增長物業公司?”
這個‘通用增長物業’與‘通用汽車’或者‘通用電氣’并沒有關系,它成立于上世紀五十年代,是阿美利加最大的商業地產所有者與運營商之一,全美第二大購物中心擁有者,總部位于芝加哥,即便經歷次貸風暴,此時的市值也還有兩百多億刀。
而之所以馬蒂在聽到鄭錢提及‘做空’與‘ggp’后立刻反應過來這家公司,是因為在過去一年(2007年4月-2008年7月)間,這家公司股價已經從五十刀跌到了二十五刀左右,也就是已經跌了一半。
市場上針對這家公司的賣空平倉潮已經出現過兩次——這意味著空頭的力量正飛快減少,軋空的風險則在急遽增加。
馬蒂略帶憐憫的看著面前的年輕客戶。
琢磨怎樣隱晦的提醒他一下。
在他看來,這個年輕人顯然因為身處異國,信息格外不靈便,可能只是看K線圖ggp的趨勢走壞了,所以想當然去做空。
“GGP?確實是個很好的做空標的!”
他首先肯定了鄭錢的選擇,繼而話鋒一轉,委婉的規勸道:“——只不過現在做空它,似乎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況且,一來我不確定市場上還有沒有它的空頭頭寸,再者,五月份到現在,它似乎已經走完了第三波下跌浪,按照前兩次的經驗,空方平倉風險很大……您確定還要繼續做空它嗎?”
說到這里,他停了停——在馬蒂看來,08年3月摩根收購貝爾斯登可以算作這場危機最糟糕的時刻了——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在新客戶面前展現一下自己的專業性:
“……另外,據我所知,bucksbaum(巴克斯鮑姆)先生正努力調整公司負債,GGP的資產近三百億刀,負債卻只有二百七十多億刀……這些負債,絕大部分都是短期的,而它持有的資產又非常優質,比如僅僅在洛茲的五個超大型土地綜合開發項目,就囤積了近十萬英畝土地……很容易與主要債權人達成協議……”
馬蒂·伯德口中的巴克斯鮑姆就是ggp現任董事長約翰·巴克斯鮑姆,也是巴克斯鮑姆家族的二代掌門人,相較于他的父輩們,小約翰的經營風格更加激進,通過持續的兼并與擴張,將ggp規模推向新高度的同時,也讓這家公司背負了沉重的債務負擔。
“所以我才要繼續做空。”
年輕導演打斷經紀人的分析,手指在桌上點了點:“——你也說了,ggp現在的負債有兩百七十多億刀,百分之九十多的負債率,相當于每賺一百塊,就要拿九十多塊錢去還債。你剛剛提到的洛茲的那十萬英畝土地,每個季度就要讓GGP背上1.5億刀的地產稅,這還沒算其他成本。倘若在市場火爆、經濟健康的時候,銀行肯貸款,這種高負債周轉的模式倒也不失為一筆好生意,但現在銀根緊縮……”
鄭錢搖了搖頭。
馬蒂·伯德驚訝的看著面前這個年輕人——僅僅剛剛一番話里透露出的信息,就讓他確認自己這位新客戶并非一時沖動。
“但市場不可能變得更糟了吧!”
他忍不住爭辯了一下:“——根據我得到的消息,市場上很多交易員手中的空單都已經平掉了,你現在開空單,是在跟整個市場做對……”
許是覺得自己態度有些激動了,他稍稍收斂了幾分,補充道:“……這是一場次貸危機,而GGP的貸款絕對不是次級的。”
鄭錢笑了一下。
洪水降臨的時候,可不會在意你是不是也叫‘諾亞’,如果市場只毀滅次級貸款,那這場危機就不是危機,而是一次健康的出清。
交易員也是人,是人就很難無視受驚的本能,尤其當市場本身處于非常敏感的階段時,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釀成踩踏的慘案。
更重要的是,鄭錢清楚,市場最糟糕的時候還沒有到來。
貝爾斯登只是個開胃菜。
最起碼,雷曼還活著。
當然,這些話,他不會對馬蒂說的。
“不了,就它,GGP,全倉做空,加一倍杠桿。”
年輕導演揮了揮胳膊,語氣堅定:“就像你說的,GGP正在努力自救,而且它的資產很優秀,這些市場都看得到,所以肯定有人在賭它已經超跌。或者就像剛剛說的,第三波下跌浪要平倉,這些都是我們收集空頭頭寸的機會……空頭可能不會太多,但賭徒什么時候都不會少。我買的也少,幾萬股的空頭頭寸,市場上應該還是有的。如果沒有,就等一等。我相信20美元左右收集足夠的空單不難。”
言之鑿鑿的他自然不會告訴這個剛剛見過兩面的經紀人,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GGP的股價會迎來最為狂暴的一波下跌,市值從200多億刀跌到不足一億刀,更不會告訴他,做空只是這場瘋狂賭局的上半場,而主持全場的獵手們此刻正磨刀霍霍,自然不介意某個小蝦米助他們一臂之力。
經紀人確認了雇主的決心。
“既然這樣……”
他飛快的按著計算器,嘴里念念有詞:“——按照最近20美元左右的價格,十萬刀,您可以從市場借來大概五千股GGP的股票……再加一倍杠桿,就是一萬股。”
這空頭。
夠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