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飽飽眼睜睜看著,一輪血月的誕生,它低垂至極,仿佛隨時都會墜落。
整個樓閣都被染上了一層詭異的紅,與燈籠映射出來的顏色不同,它的紅更像是凝結了血液般的暗紅,散發著幽暗的光芒,將這里的每一層全全包裹,無處遁形。
望著此情此景,閣老突然大笑起來,片刻后又止住笑聲。
他嘴角弧度逐漸放平,用一種很是癡迷,仿佛等了很久終于等到了的語氣,對著女子說:“楠兒,今夜你就會回到我的身邊了……我們,不會再分開了。”
自言自語完畢,他將雙手放于胸前,嘴里還說著聽不懂的語言,陡然間,一股暗綠之氣成團霧狀匯聚掌心,他轉而將其對準上空,沒過多久,一束紅光直射而下,穿透水面,投射出一道光芒,而底下深不可測。
一聲鈴鐺響起。
閣老臉上的表情因此變得興奮起來,他伸手為囡囡松綁,望著女孩熟悉的眉眼,他忍不住將手貼上去,貪戀似的游走在她的眉骨、眼睫上。
囡囡嚇得渾身僵硬起來,忍不住回想起之前采藥時遇到過的一條蛇,它鱗片咯人,滑膩的觸感貼在皮膚上,那恐懼讓她無法動彈,現在亦是。
第二聲鈴響。
碰到女孩垂落肩頭的長發時,他甚至露出了眷念的表情,隨即捏起一小根發絲,仔細嗅了嗅,“楠兒,你頭發上有我的標記。”
一瞬過后,囡囡被他放在了水面上,卻沒有和想象中一樣沉下去,而是整個人都漂著,浮在水面上。
三聲鈴響。
“時間到了。”
驟然,他的眼瞳變成了蛇眸,激蕩起興奮的波瀾,男子的嘴大大咧開,露出了兩側尖牙,閃著凌厲的寒光,而周身似有青煙在繚繞。
虞飽飽手指緊握,那是罩!
就在這時,墻壁上的線條也開始不安分的扭動起來,像是……活了。
“嘶……嘶……嘶”聲遍布于耳,在周身回蕩。底下場景實在恐怖,長袍下蛇尾擺動,閣老將身體蜿蜒前行,摩擦的聲音聽的人牙齒打顫,冷汗涔涔。
恍然間,虞飽飽回憶起曾經聽到的一首童謠,“小兒別哭,小兒別鬧,夜里黑黑,小心長蟲吃掉……”而這“長蟲”指的就是蛇吧!
冷風毫不留情的灌進衣服里,她渾身冰涼,只剩一雙眼還熱著,眸光明明滅滅,再次睜眼時,只含冷冽。
女子從腰間拔出玄湖木,緊緊握在手心中,現在只需等他困住閣老,自己便可動手。
“噗通”一聲,蛇妖入了水。
“啊啊嗚嗚……嗚嗚嗚……我不想死……”囡囡被蛇尾環住腰身,想起還有家人在等自己,忍不住大哭起來。
他吐出蛇信子,輕舔了一下女孩的臉頰,而后慢悠悠道:“楠兒,你不會死的,你會和我一起生活——”
“啊嗚嗚……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最后直接暈過去了。
蛇妖舔去她臉上殘留的淚珠,眸色變得極深極暗,眼神肆無忌憚的掃視著女子的全身,最后落在她皙白的脖頸上。
他將頭低下去,緩緩開口:“楠兒,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
就在利牙要刺破皮膚的剎那,一道劍氣橫空出現,蛇妖直接被震遠,倒在了石柱前。
“是誰?!”蛇妖咬牙厲聲道。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因為你——活不過今夜!”
說話的這人雖然帶了面具,聲音也很陌生,但他一雙藍眸,虞飽飽瞧得明確,絕不會認錯,是敖旻,他來了!
他舉著劍,隔著水池遙指蛇妖,音色頗具少年氣,“大膽蛇妖!嘴里沒一句實話,什么一起生活,都是你吸血的借口!”
聞言,蛇妖表情凝固,又扭曲了一瞬,像是被戳破后的難堪,他怪叫一聲,轉而嘶吼道:“才不是!我是愛楠兒的……我是愛她的!”
聽他所說,倒像聽到了笑話一般。敖旻哼笑兩聲,徐徐道:“是嗎?你要是真的愛她,怎會連她的名字都叫錯了,說到底——你就是為了一己私欲,編造自己的美夢罷了。”
他的一番話,蛇妖明顯是破防了。他的嘴角微微抽搐,旋即向敖旻發起了攻擊。
敖旻立馬以指為柄,在胸前畫圓,一道藍色屏障,抵擋了滾滾而來的妖氣。
突然,一條黑蛇從背面偷襲,好在他的劍將其先一步擊殺,但是四周出現越來越多的蛇,堪堪將他包圍起來,望著這些惡心的生物,敖旻眉心緊皺,得一招解決才行。
他伸出雙手,二指并攏,于前后交疊擺放呈十字狀,口中念道:“末影陣,滅!”
電光火石間,小蛇被全部殺死,連尸體都沒留,只剩墻壁上星星點點的血跡。
蛇妖繃不住了,感覺頭昏腦漲。他怒氣沖沖的把身子向后一扭,蛇尾便以迅雷之勢變粗變長,直直沖向敖旻,但他沒動,只是略微歪頭,單挑眉道:“雕蟲小技。”
敖旻只需操控手中的劍,便能抵擋住蛇妖的攻擊。因為今夜是他攝血滋養妖丹之日,同時也是虛弱之時。
似乎覺得無趣,得添點油加些醋,這才好玩。
敖旻沖他打了個響指,然后猛地跑起來,蛇尾緊跟在身后,這里柱子多,可以多繞幾圈,男子動作靈敏,橫穿過柱子,又向側邊跑去。
虞飽飽趴在上面看,一人,一蛇尾,場面混亂的很,她在想底下這人莫不是玩物喪志了,忘了先前說好的計劃了?
半晌,蛇尾已經纏繞上了全場的所有柱子,一個不剩。
蛇妖被氣得臉上都有了血色,像撲了女子的脂粉,紅彤彤的。他才發覺自己被當狗溜了,卻已為時已晚。敖旻把劍插在他的尾部,動彈一下便會全身麻痹,似有電流穿過。
“忘了告訴你,劍上涂了藥,讓你乖乖聽話的藥。”說完,他將指尖在劍柄處點了兩下,然后抬眼望去,慢條斯理地說:“該怎么稱呼你呢?閣老還是九嬰妖尊?”
話音剛落,男子的蛇眸猝然變大,眼底飄過一絲慌張,但又很快恢復原樣,他嘴角勾著一抹冷笑:“九嬰乃是不死之身,我要真是他,你覺得我會怕你?”
“你當然是他……的一部分。你是偷跑出來的那一魂一魄,吸食鮮血,也是為了活下去,對吧?因為一旦離開本體,魂魄將命不久矣,可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呢?就為了那虛偽的假情假意?”
“不,情意不虛偽,虛偽的從來都是薄情寡義之人。”虞飽飽揚聲道。
女子從鏤空處一躍而下,動作流利,穩穩落在他身邊。
她目光一凝,轉而把囡囡拉了上去,放置在一旁。
做完這一切,虞飽飽抬起頭,幽幽瞥向對面,寒聲道:“你身為一方大妖,不僅不庇護同類,反倒加以殘害,甚至找借口美化自己的行為……呵,當真是惡心!”
似乎知道自己逃不了,蛇妖隨意向后靠去,背后貼上粘稠的血液,他卻絲毫不在意。那雙眼睛泛著黯青之色,在夜幕下,如同鬼魅。盯著女子看了幾秒,他突然吃吃笑了起來,“呵,原來是你。一個小妖,膽敢議論本尊……還同類?都是些螻蟻,根本不配本尊去保護。”
他這句話聽來,就是在變相承認,他就是九嬰的一縷魂魄。
聽完他所言,虞飽飽下意識看向手中的玄湖木,力道又加重了幾分,握得更緊了。
她冷冷開口:“螻蟻?這世間有強者自然也有弱勢者,生來弱小本就不是錯,想要安心過日子的有很多,可偏偏因為你,導致家破人亡,親人無法相聚。今天,我勢必要替天行道,殺了你這雜碎!為我娘還有被你殘害的那些妖們——報仇!”
女子說話時,眼睛毫不掩飾的透著仇恨之光,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要讓他立刻化為灰燼。
可他接下來的話,讓她一直隱忍的憤怒情緒幾乎到了頂點,“你該慶幸,殺你娘的不是我,否則她連全尸都不會有……”
沒等他說完,只聽“咻”的一聲,一抹藍光從身側劃了過去,力道之大。
原來是箭矢插進了蛇妖的左肩,還特意避開了要害。
敖旻手指蜷了蜷,薄唇微啟:“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