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英杰的這通電話，也和李佑民有關。

在電話里，他說了兩件事，一個是感謝這么快抓住胡力夫，讓他得到上司的贊賞；另外，是想請顧向佛幫忙。

這次1.28戰事以后，常凱申的退讓態度，影響到軍需支援，給戰場上的十九路軍，帶來慘重的損失。

這次戰斗不敗而敗，本就讓士兵軍心浮躁，最近有消息傳來，上司即將把他們調往湘贛邊界，去對付紅黨。

眼前硝煙未散，十九路軍9000壯士尸骨未寒，與倭寇的血海深仇未報，就要去打內戰。

十九路軍上下，一時間，似被悲憤的情緒層層籠罩。

何況，部隊高官從來就有抵抗外敵、反對內戰的共識，否則，他們也不會支持‘公園爆炸事件’。

聽到這個消息以后，十九路軍上下心灰意冷，不少軍官托病休養，紛紛離開隊伍。

上層如此，下面的兵士也難免人心惶惶，暗流涌動。

這次，秦英杰也是受人所托，十九路軍有人想要離開隊伍，想請他幫忙打聽，看能不能在魔都找些活干，幫著安排些離隊的兵士存身。

李佑民聽到這里，馬上轉向顧向佛，顧向佛目光閃爍，做了個手勢，示意稍后商量。

“這些當兵的，在戰場上舍生忘死對付倭寇，自然是于國有功的，可是……”顧向佛見他放下話筒，馬上主動開口，

“我是怕他們在隊伍上待久了，來這里以后，不服管教就麻煩了。”

沉默良久，對他的這個顧慮，李佑民也沒想出什么辦法，只好帶著些猜測說：

“我不信一個普通百姓，在隊伍上待兩年就會變壞；平時和秦英杰的手下聊天，知道現在隊伍上大多軍紀渙散，訓練松懈，感覺這才是隊伍里出現大量兵痞的主要原因。”

“不如這樣，先把我們的要求說清楚，讓他們自己決定，愿意留下來的，不管當過幾年兵，都要天天訓練，能服從紀律的，高薪重賞，偷奸耍滑的，堅決不留。”

“您在隊伍上待過，我們這個護衛隊，在關鍵時候是要他們來救命的，可不能像以前的隊伍，只是一幫拿著槍的混混無賴。”

他這話說的辛辣，聽得顧向佛都有些臉熱，可心里明白，說的一點錯也沒有。

尤其是聽他說，自己的護衛隊，是要用來救命的，他內心暗凜，突然覺得，如果有這么幫手下，在這世道也真是件幸事。

想到這些，他重重點下頭道：“行吧，就按你說的，咱先把章程立得明明白白，愿意聽的就來，覺著受不了約束的，大家各奔前程，日后有機會再見。”

“對啊，就是這么說，如果這些兵士真有難處的，咱們不妨拿出些銀錢幫襯，不管怎么說，都是于國有功的好男兒。”

“呵呵……好，看不出，你這個洋人還有這份心思，不錯、不錯。”

“額……”顧向佛出身軍武，聽他表示出對兵士的善意，少不了隨口就夸贊起來，可這話卻聽的李佑民有些呆愣。

花旗人？華國人？我到底是哪國人？為什么我從沒想過回花旗，反而常常為這里百姓的遭遇感覺不平？

等他把這些說出來，引得顧向佛哈哈的笑個不停。

“李先生，”顧向佛收起笑容，少有嚴肅的說，“百姓生活困苦，和你有什么關系？你為什么要感覺不公？”

“……或許是同情吧，”

“那你怎么不施舍粥飯，布施金錢呢？”

“你在說笑話吧，靠別人的施舍怎么能擺脫困境？”李佑民瞪大眼睛，譏諷的對他說。

顧向佛不在意的擺手：“那你覺得，現在這樣，應該怎么辦呢？”

“這……這我怎么知道？”李佑民被問的有些惱火。

“唉……”顧向佛長長的嘆聲道，“我也不知道，大家試了許多辦法，結果是怎樣的……”

“從‘戊戌變法’開始，這個國家嘗試過‘君主立憲制’，失敗；嘗試總統制，失敗；再嘗試議會制、多黨制，同樣接連失敗。”

“或許有人會說：沒有正確的主義引導，任何制度都是空中樓閣。”

“好，我們嘗試過‘自由主義、無政府主義、國家主義、民粹主義、工團主義……’等等不同的主張，可他們都不能讓這個國走向更好。”

“呵呵，不要奇怪，我說這話不是跑題。”

“因為做出這些嘗試的所有人，因為見到百姓的悲慘遭遇，都是不忿于心，想找一條路，能讓這國家的百姓能安穩度日、不受欺凌。”

“你為這里的百姓而抱不平，恰好證明，你胸懷正義和悲憫，想讓這世間能變得更好。”

“如果不是這樣，你只要做做生意，就能變得非常富有，何必要幫著抓漢奸、殺倭寇呢？”

“能做這些事，是你的內心早就有了選擇，既然如此，你是哪國人，又有什么區別。”

驚奇的上下打量一番顧向佛，不愧在軍備學校上過學的，平時看他一副老油子的面孔，哪知道他還有這樣的心思。

不過，他這一番話，倒是觸動了他心里的一些想法，雖然這個國家現在一片混亂，可他的人民從來都沒想過放棄，一直用盡力氣想找到一條自主自立的路。

既然如此，作為沒有過去的自己，不妨一起同行，希望看到個讓人欣慰的未來。

長長的出一口氣，李佑民覺得，自己像是有了新的目標，轉念間，就問顧向佛：

“我聽秦隊長剛才的意思，像是想要我和他們合作，暗殺一批在這次戰事里，出賣情報、為鬼子帶路的漢奸。”

“實話說，我覺得有些問題，你怎么看？”

“呵呵，真不知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顧向佛贊許的說，“或許你天生就警覺吧。”

“如果他們給情報，請你幫忙，或許可以去做；如果倆家一起行動，我從來不會答應他們，不是因為我的身份，就是因為他們那里什么人都有，早都被人滲透成篩子了。”

“和他們合作，都不如我先登報公示，再上門行動，至少能顯得磊落些……哈哈。”

李佑民默默點頭，自從親眼他們放走倭國間諜，不管是什么原因，再和他們合作，安全就變成最大的問題。

忽然，他忍不住問顧向佛：“在巡捕房里，倭國人多嗎？”

“呵呵，說不清，”

“怎么個說法？”

“唉，裝作國人的倭人怎么分辨？”面露沮喪之色，顧向佛說，“前幾個月戰事期間，忽然有個老巡警，跑去給倭寇指路，后來聽說他本來就是倭國人。”

“那個巡警在巡捕房做了十年了，”顧向佛搖著頭、感慨的繼續道，“誰能保證，這種人只有他一個？”

“再說了，我的這些手下，有幾個是底子干凈的？到時候，誰敢擔保他們不會被收買？”

兩人越說越難受，忽然聽見敲門聲。

只見趙飛虎急匆匆的進來，看到屋里只有他們兩人，馬上說：“小皮匠不見了……”

“說仔細，把緣由說清楚。”李佑民皺著眉問。

小皮匠和其他兩個小伙伴，都被送到家教會學校上學，每天放學后，只要不外出，一般是王師傅或者趙飛虎輪流去接。

看樣子今天是趙飛虎去接人，可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要先問清楚。

“今天我去接人，只見到兩個小子，就是沒有小皮匠。”

“問過以后，他倆說剛才遇見一伙人，等那些人走了，小皮匠說里面有我們要找的人，讓他倆等著，自己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