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教坊司格外的熱鬧——沈家的女眷被充入教坊司,一批新人到總有一些閑散好事的嫖客要來“嘗嘗鮮”所以今日也格外的忙碌,甚至用上了“童工”李洵。由于李洵的身份不便于露面,他只是在頂樓搬一搬書卷和被褥。戴著面紗的李洵無論從外貌還是身形都與尋常女子無異,纖細的腰肢盈盈一握,只是肩膀有些略寬,穿行在樓間也看不出有什么異樣。在路過一個房間時手中書卷掉下一卷,李洵彎腰撿起時偶然聽到了一番交談。
“小娘皮真水嫩昂,快三十歲了還保養(yǎng)這么好!”
“都讓老沈少貪點了,明明把戶部賬本交出去就行了······”是那個尚書的家眷?哎,壞人自有壞人磨。這種事在教坊司屢見不鮮,李洵也見怪不怪了,整理了一下面紗走過時,又一句話讓李洵怔在原地。
“他這閨女養(yǎng)得真嬌嫩,喲還挺純~讓我試試”
“嗚嗚嗚,啊~兩位官人放過···放過我的女兒吧!她才十四啊!”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
“滾開賤人!沒老沈那頂烏紗帽你連活著的資格都沒有,我可是在‘照顧你們’生意,快點自己上來動教教你女兒平時怎么侍奉男人,到你女兒的時候還能少吃些苦頭。”
“娘親!”
“嘶還挺緊,我喜歡!喲~這小妮還不是第一次,這么小就懷春了?果然和你娘一樣都是賤人。”
“是哪家的公子哥呀~”
“嗚···啊,嗯···你···啊~”那少女似是罵不出什么話來,撕裂的疼痛只能憑著聲音發(fā)泄。聽著這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李洵緊了緊拳頭,一個十五歲生兒育女的母親,十四歲就要遭人作踐的妙齡少女。他李洵大可以進去,喊人會有青儀姐給他兜底,可是第二次呢······其他人呢······李洵自穿越來第一次對這世道不公有了如此清晰直觀的認識。他救不了,誰都救不了,他連樓都下不去······
此時一雙手捂住了李洵的耳朵,攬起李洵上樓去。
“青儀姐···姐”一根手指抵在李洵唇上,那雙本就含情若水的桃花眸早已泛紅,雖是兩世為人李洵本質上還是個沒長大,沒經歷風雨的孩子。
無措與惶恐籠罩了這個孤獨的孩子,強烈的失重感讓李洵覺得天旋地轉,他蜷縮在那人的懷中。青儀把李洵抱回了房中,手指抹掉了眼角的淚珠。
“再哭妝就花了。”李洵抽抽鼻子,幾月來他從未真正的對這個時代放下偽裝,必須偽裝成一個知書達禮的古人,必須偽裝成一個花枝招展的“瓷娃娃”,近半年軟禁般地在這方寸之地。他想家了懷念那個不用費心竭力思慮生存的時代,想念那些個可以自由卸下偽裝展示真我的人兒。李洵已經失去了穿越到新時代的新鮮感,不屬于這個時代的種種觀念和思維都在沖擊著他,草菅人命、買女求榮、逼婦為娼······
眼見李洵的眼淚又止不住的流出來,青儀啟唇輕言“你好不好奇姐姐這身本事是和誰學的?”李洵眨巴眨巴眼睛注意力被吸引了一些,他之前也好奇過為什么一個青樓女子能如此“手眼通天”,也未曾聽汐若姐姐說青儀曾出身某個名門世家,行事有禮、算計人心,如此心機怕是朝中的老狐貍也無幾人能出其左右。
“是你娘親。”提到李洵的母親的時候青儀柔上眉梢,思緒萬千。這副身軀的娘親身份好像神秘,他曾旁敲側擊地問過祈寒這些姐姐,回答都是模棱兩可地都未曾見過娘親本人,自打來到這里便是一位婷婷玉立的佳人總是懷中抱著孩童孤身一人主理教坊司。可愛的汐若一度以為這就是青儀姐姐的孩子在李洵問出來之后還很驚訝地表示要幫他問清楚。
“你是不是好奇我如何認識你娘親的?”青儀點了一下李洵的鼻子,李洵點點頭已然沒了哭的動靜在一旁安靜的等青儀講下去。
“你娘是我見過最溫柔的人,溫柔到······不應該生于帝王家。”
“帝王家?我娘是······公主?!”青儀早已料到這孩子會是這個反應,摸摸李洵的頭接著說道。
“對,是當朝天子的親妹妹臨安公主。”李洵胸口有些悶這些信息讓他有些難以接受,他的娘親是太宗的妹妹,平嫁是個世子下嫁也是非富即貴,為什么他會在這教坊司之中。
“因為奪嫡之爭,你娘親被高祖皇帝的長子拐騙投賣到青樓,以你娘的樣貌一躍成了這教坊司的頭牌花魁。”
李洵看著近在咫尺的皇城不可置信,他難道瘋了嘛?這可是長安!在現(xiàn)在可是世界級的國際都市,人流量和消息傳播速度······
李洵仔細想了片刻之后,發(fā)現(xiàn)一個可怕又可悲的接近現(xiàn)實的真相。以京師的眼線高宗第一時間就可以知道臨安在教坊司,但臨安不只是高宗的女兒更是大唐的公主,這是大唐的臉面,即使臨安再守身如玉世人也不會相信一個從教坊司迎接回去的公主是完璧之身······
李洵的話幾乎與青儀同步“她回不去了。”那皇城巍峨,巍峨的有些讓李洵感到恐懼。
自古無情帝王家,李淵李淵帝心如淵,對于兩個爭儲的皇子這何嘗不是一種考驗,誰能沉住氣誰能不露破綻才具有當?shù)弁醯馁Y格,這是一個陽謀,天大的陽謀!那位皇子認準了高宗不會插手此事,才敢如此設局。
臉面,為了那可笑的臉面,即便是公主又如何呢?往后的事李洵也猜了一個大概了,矛盾愈演愈烈,最終發(fā)生了玄武門之變,太子李世民登基。
李洵的家或許很遠,遠到一輩子都無法觸及,他倆很像都曾靠在這個窗邊遙望明月,孤獨的人兒與冷寂的寒光。或許臨安會更絕望吧,她的家就在眼前,但那些兄長瞻前顧后,那個血親玩權弄政,那群東西冷眼旁觀。
“臨安同那群人不一樣,自我見她起她總是笑著,她教我們這些小妓音律字句,當?shù)羯砩系陌l(fā)簪換來藥草調配藥劑······”
“那她最后怎么樣了?”李洵迫切地追問臨安的結局,盡管他知道那絕對不會是一個好的結果。
“臨安在臨產的時候得知了那位小將軍的死訊,悲痛過度一直臥病在床,在生下你幾月后死在了那場大火之中······那位青衣小將軍便是你的生父,在聽聞臨安在這教坊司之中后他奔襲千里從邊疆而回,月月一擲千金投下她的頭牌,最后邊夷入侵發(fā)現(xiàn)其擅離職守他因此被斬于長安。”青儀說這些的時候就像講一個無關緊要的故事,那虛偽的“面”一直貼在臉上,她師承那位溫柔的公主也吸取了溫柔的“教訓”,若是她是男兒身出仕定不弱當世的房謀杜斷。
收回思緒的李洵內心靜如寒潭,一個變天下之局的謀劃在這位少年心中被構思出來。“我想護住姐姐們,我不想再讓娘親的事發(fā)生我眼前發(fā)生而我無能為力。”
“那就去改變現(xiàn)世。”青儀哄小孩似地揉揉李洵的頭,淺淺哂笑一句道。
李洵賭氣跳出青儀懷中,拖了拖自己的衣裳頭也不回地準備出去證明自己的決心。一腳邁出房門后,又邁了回來坐到了鏡子前。“姐姐,補補妝···”
“來了~”青儀笑吟吟地理理李洵的衣服,替他畫了畫哭掉的妝。畫好后李洵呼了幾口氣,走出了房門。
“要下樓走右邊~”
“我···才不是要下樓!”李洵見自己意圖好像被發(fā)現(xiàn)了,賭氣地走向左邊思索一刻之后,覺得證明自己的機會可能被搶,又毫不在意地從青儀門前經過,青儀放下手中的茶杯向他點了點頭。李洵下樓找了一床被子來到沈氏母女門前,里邊已經沒了聲音。
“咚咚”李洵的敲門聲使母女二人如同驚弓之鳥,良久之后。
“請···請進”聲音略顯遲疑。李洵抱著被子擠入門內,被子有點厚遮住了李洵的半邊臉,李洵側過頭找準了床的方向走了過去將被子放到了床上。
“謝···謝姑娘。”
不經意間女孩的手與李洵的手指碰在一起,女孩立刻團縮起來。李洵嘆了口氣,慢慢張開手撫在了女孩頭上擬著姐姐們平時哄他的語氣道。
“別害怕···都過去了。”女孩的身體仍舊在抖動,抱膝縮頭地女孩透過了縫隙看到李洵一眼誤終身的臉,在那清澈輕柔的聲音中女孩急喘了幾口氣,平和了許些。
“天氣入寒被子還是厚些好,屏風后有沐浴的木桶稍后會有人送來熱水,平時喚我小洵兒便好。”說完這些李洵退了出去,心中一遍遍地演繹剛剛自己說過的話和動作確認沒有驚擾到二人時,方安心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