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點整，楊景言站在江南大學(xué)正門口的梧桐樹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邊緣。

秋風(fēng)帶著些許涼意，還有點干燥。

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緊不慢地走來。

褚思語穿著那件楊景言上個月送她和褚思檸的米色寬松針織衫，搭配淺色寬松牛仔褲，整個人透著幾分疏離的文藝氣質(zhì)。

黑色長發(fā)垂在肩頭，在夕陽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你等很久了嗎？”褚思語在距離楊景言兩步遠的地方站定，語氣平靜得像在問今天的天氣。

楊景言故意嘆了口氣：“嗯，等了一個小時了。”

褚思語這才抬眼看他，琥珀色的眸子波瀾不驚：“真的？”

“假的，我也剛來。”楊景言笑著聳聳肩。

褚思語嘴角微微上揚，又很快抿平，像一片落葉輕輕掠過湖面，轉(zhuǎn)瞬即逝。

“想吃什么？”楊景言問道。

“都行。”褚思語的聲音很輕，目光落在遠處的人行道上。

楊景言早就料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不慌不忙地說：“酸甜苦辣咸，選一個。”

褚思語這才轉(zhuǎn)過頭，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還有苦的和咸的美食？”

“有啊。”

“苦的是什么？”

“你忘了，我們江城不就有撒撇火鍋？”

褚思語思索片刻，突然想起了小時候不愉快的回憶，表情微微僵硬：“...撒撇火鍋？”說起撒撇，褚思語滿臉的抗拒。

因為這玩意兒吧，怎么說呢，屬于是民族風(fēng)味，就是取牛苦腸汁液作為基礎(chǔ)，將牛肉剁碎或切絲加入各種香料和調(diào)味料充分攪拌混合……

說簡單點，也就是在牛肚，牛腸子里未成形的牛糞。

口味獨特，苦中帶香…

清涼解暑…

具有地方特色…

制作工藝獨特…

喜歡吃的愛的要死，不喜歡吃的，碰都不帶碰的，看到都惡心。

楊景言注意到她下意識后退了半步，忍不住笑出聲：“看來小時候的陰影還在啊。”

小時候，姐妹倆的父母總是很晚才回家做飯。

楊景言的爸媽見這對鄰居家的女兒長得水靈可愛，又沒人照顧，心里憐惜，所以每到傍晚，總會叫上姐妹倆一起吃飯。

有一回，老楊被人請去吃撒撇火鍋，也帶上了姐妹倆。

起初，兩人吃得挺香，可當她們好奇地問起這火鍋是怎么做的……

“那個味道...”褚思語難得露出一絲為難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復(fù)平靜，“不適合我。”

“換一個吧，我們?nèi)コ詣e的東西。”褚思語的聲音很輕，但拒絕得很干脆。“咸的是什么呢？”

“咸的美食嗎？那我們?nèi)コ喳u鴨吧，明市的鹵鴨還是很出名的，這附近正好有一家。”

“鹵鴨？和我們江城的有什么不一樣嗎？”褚思語微微偏頭，額前的碎發(fā)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

“有啊，我們那邊的鹵鴨都是喂飼料的，一只最多幾十塊。但我?guī)闳サ倪@家可不一樣，他們用的是自家散養(yǎng)、吃糧食長大的鴨子，養(yǎng)足一年以上，一只最少賣300呢！而且這家店是開了十多年的老字號，那鍋鹵湯都熬了十年，味道絕對不一樣。”

“原來是這樣。”褚思語一聽就明白了。

因為江南省的人大多這樣——穿衣用度可以隨便，唯獨在吃上絕不馬虎，講究得一批。

比如楊景言賣的野生菌，平時摳搜的人，一遇上零售價上千元一公斤的見手青、干巴菌和松茸，反而會成公斤地買，甚至整筐整筐地往家搬，就為嘗一口鮮。

再比如養(yǎng)了三五年的老鴨、老雞、老鵝，別的地方嫌肉老，可在這兒，年份越久越金貴。

只要是純糧食喂的，三年以上的雞鴨鵝，12年標價四百起步照樣搶手，一拿去菜市場分分鐘被買光，拿回家燉湯，鮮香濃郁。

買的人還會喜滋滋地跟家人炫耀：“快看，我今天買到什么好東西了！”

要是有人問：“你平時那么節(jié)儉，怎么在吃上這么舍得？”

那么，他大概會回你這么幾句話：“平時又吃不到。”

“一年才吃得著一回。”

“幾年才吃得著一回。”

……

兩人很快就來到鹵鴨店。

這家店藏在巷子里

兩人走進店里，這家店的裝修風(fēng)格簡約現(xiàn)代，開放式廚房里，廚師們正在玻璃隔斷后忙碌。

點完菜后，楊景言注意到褚思語正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周圍的環(huán)境。

她的目光在餐廳中央的水景裝飾上多停留了幾秒，又很快移開。

“要不要喝點？“楊景言輕聲問道。

褚思語纖細的手指在菜單上停頓了一下，眉頭微蹙：“高度酒我喝不慣。”

她停頓片刻，而后說道：“我喝啤酒陪你吧。”

“好啊。”

他動作嫻熟地開瓶，為褚思語倒了一杯啤酒，自己則倒了一杯白酒。

“來，走一個。”楊景言舉起酒杯。

褚思語猶豫了一下，才緩緩抬起酒杯。

她的手指修長白皙，與小麥色的酒液形成鮮明對比。

玻璃杯相碰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她抿了一小口，啤酒的醇香在唇齒間蔓延開來。

這時，服務(wù)員端上了招牌鹵鴨。

鴨肉呈現(xiàn)出誘人的淡黃色，整齊地碼在青花瓷盤中，旁邊配著一小碟特制的蘸料。

“嘗嘗看。“楊景言夾了一塊鴨腿肉放在褚思語面前的碟子里，“先不要蘸料，感受原味。”

褚思語用筷子輕輕撥開鴨肉，動作優(yōu)雅而克制。

她小口嘗了一下，眼睛微微睜大——鴨肉的咸鮮恰到好處，肉質(zhì)細嫩卻不失嚼勁，完全不同于她想象中的咸膩。

“好吃嗎？”楊景言明知故問。

褚思語輕輕點頭，又夾了一塊。

這次她蘸了一點特制蘸料，香辣的口感與鴨肉的咸鮮完美融合，還有一股別樣的鮮香味讓她不自覺地瞇了瞇眼睛。

喂糧食和喂飼料的雞鴨鵝一吃就吃得出來，喂糧食的肉質(zhì)上自帶一股特別的鮮香。

很快，楊景言點的4個特色菜也上來了。

兩人安靜地吃著，偶爾交談幾句。

褚思語的話依然不多，但比平時放松了許多。

楊景言發(fā)現(xiàn)，當她真正放松時，眼睛會微微彎起，像兩彎新月。

雖然她還是很少主動說話，但回應(yīng)的時間變短了，偶爾甚至?xí)栆粌蓚€問題。

“你說，你在加盟方面遇到了難題？”褚思語放下筷子，指尖輕輕敲擊著啤酒杯沿，發(fā)出細微的聲響。

餐廳柔和的燈光映在她清冷的側(cè)臉上，勾勒出一道優(yōu)美的輪廓線。

“嗯。”楊景言點點頭，目光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心上。

他知道褚思語一旦開始思考問題，就會不自覺地露出這個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