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大殿內的空氣忽然安靜下來。

剛才還各執一詞的喧鬧聲戛然而止。

范陽、宋金書與周善德三人睜大眼睛，一臉茫然。

葉靖康眉頭緊皺，若有所思。

王懷樸不愧神童之名，腦袋轉得最快，他眼睛一亮，道：“陛下的意思是，以工代賑？”

秦政皺了皺眉頭，眼里閃過一絲茫然：什么意思？

“妙啊。”

葉靖康吃過蘿卜之后，反應也是不慢：“難民匯聚成禍，只靠舍粥也不是個辦法。倒不如讓他們忙碌起來，既吃飽了飯，又消耗了力氣，如此一來，便不會滋生事端。”

秦政微微頷首，略作停頓后，沉穩道：“不錯，朕正是此意。”

“聽到了沒有。”葉靖康沖著范陽三人道，“這是陛下的圣旨，你們立刻著手去辦，城外難民之事，便全權交由你們處理。”

“這……”

范陽三人面面相覷，眼神中滿是無奈與不甘。最終，宋金書無奈地站了出來，臉上擠出一絲笑容，由衷贊嘆道：“以工代賑，兩難自解。陛下圣明，此計堪稱無雙，臣下實在佩服得五體投地。”

周善德也在一旁長嘆了一口氣，感慨道：“吾等平日里庸庸碌碌，就算絞盡腦汁，也決然想不出如此精妙之法。陛下的智慧，實非常人能及。”

如此一來，工程所需銀錢至少能減少一半，節省下來的銀子，便可用于其他緊要之事。”宋金書接著補充道。

秦政謙虛地擺擺手，臉帶溫和地笑容，示意基操勿六。

“只是，還有一個小小的問題？”宋金書猶豫了一下，慢慢吐出幾個字，“以工代賑，也是要糧錢的，現在國庫里既無糧，也無錢。”

秦政嘆了一聲，問題如今又繞了回來，說來說去，還是缺錢。

他想了想，問道：“一般情況下，銀錢都從哪里來？”

宋金書早有準備，咳嗽一聲道：“邊關的糧草，朝廷每年整修河堤，實在不行，今年再加一成賦稅，苦一苦百姓，罵名我來擔。”

“陛下，不可，年年加稅，東海、蜀中已經反了好幾波人，不能再加稅了，百姓已經被剮成窮鬼了。”葉靖康急忙阻止道。

秦政手一擺，語氣堅定道：“朕從沒想過要窮鬼的錢。”

宋金書面露難色，接著說道：“如今國庫空虛，陛下又不愿向百姓征錢，那這云霄臺的修建，資金從何而來呢？”

“修云霄臺一定要花朕自己的錢嗎？”秦政問。

諸人皆是一愣，秦政這個問題如此突然，他們竟不知該怎么反駁。

王懷樸試探道：“那么，陛下準備從哪里找錢？”

“誰有錢便向誰要錢。”秦政目光緩緩掃過眾人，道，“忘了問，這大晏天下，究竟誰有錢吶？”

范陽等人互相看看，以眼神交流，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王懷樸卻好似想到了什么，忽然眼前一亮，低聲道：“臣聽聞陛下賞賜了葉大人一顆蘿卜，吃了頗有奇效。如今家父病重，臣斗膽，能不能也向陛下討一顆。”

秦政若有所思，擺擺手道：“你們先退下吧，王大人留下，與王大人端杯水來。”

“恭祝陛下洪福齊天，萬壽無疆。”

很快，大殿內便只剩下王懷樸一人，金角端來一杯清水。

王懷樸咕咚一聲飲盡，雙目灼灼放光，好似突然間從之前半死不活的狀態活了過來。

“王大人刻意留下，應該不只為了朕的蘿卜吧？”秦政道。

“陛下圣明，老臣正好有事稟報。”王懷樸向前一步，試探道：“剛剛陛下問誰有錢，臣心里有個答案，只是不敢講出口。”

“講。”

秦政道：“在這大殿之內，天上地下，朕做得了主。”

王懷樸抬起頭，像是鼓足了平生勇氣，開口道，“天下財富，八成聚于世家大族之手。”

“世家？”

“世家歷經千年繁衍，勢力錯綜復雜，盤根錯節。如今朝政衰敗，他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王懷樸苦笑一聲，道，“當初臣剛入朝堂，初生牛犢，便力陳世家之鄙，結果惹怒了朝堂，在一個九品縣吏的位置上坐了三年。”

秦政還是一臉懵逼，世家是什么鬼，朕都沒有聽說過欸。

但為了避免被人看穿，他臉上還是擺出一抹笑容，示意王懷樸繼續講下去。

“世家勢大，不可不除，陛下這次特意修建云霄臺，除了以工代賑，大概也是想著趁機消減世家勢力？”

“哈，不愧是神童吶，朕這點心意，都被你看穿了。”秦政搖頭嘆息。

王懷樸臉上終于浮現一絲笑容，此刻，他才有了那么一絲君臣一心的心有靈犀。

“世家是如何回事，你仔細與朕說說？”

王懷樸為此事已籌劃多年，心中早有應對：“如今大晏天下，有四大世家最為顯赫，分別是張、王、李、趙。此外，還有一些小世家，各自盤踞一方。這些世家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彼此之間相互勾結，關系錯綜復雜。有些家族從前朝便傳承下來，根基深厚，勢力龐大到幾乎難以撼動。”

這些世家門生故吏遍天下，互相之間盤根錯節，有些家族是從前朝傳下來的，根基深厚，已到了無法撼動的地步。”

秦政咀嚼著王懷樸的話，忽地想起什么，道：“那李太后？”

王懷樸點點頭。

“兵部的李尚書？”

王懷樸再次點頭，沉聲道：“包括當今皇后，也是當年李太后做主定下的。”

我去。

秦政嚇了一跳，原來不知不覺之間，自己已經被敵對勢力包圍了。

關鍵是自己一點察覺也沒有。

“這些事天下皆知，陛下難道不知？”王懷樸好奇道。

“朕怎會不知，朕是讓你明白，朕是如何每天在水深火熱當中？”

“是微臣之罪，微臣汗顏。”

“那你這個王？”秦政又想起什么。

“與王家的王，是一個王。”王懷樸坦然道。

我去。

這是一個忠臣吶，狠起來連自己都打。

王懷樸俯身道：“微臣以天下為念，愿為陛下掃清世家之鄙，還清白太平于天下。”

秦政皺著眉頭，沉默地思考了一會兒。

他對世家沒有意見，但想要修仙，必須牢牢地把皇位攥在手中。

而且，身邊有世家虎視眈眈，也讓秦政覺得不太舒服。

果然，這皇位天然具有排他性。

“你說錯了一件事。”

長考之后，秦政道，“為何一定要將世家當作對手，難道不能與他們共治天下？”

王懷樸一怔：“可世家之疾，已到了尾大不掉的地步。再不鏟除，早晚會釀成大禍。”

秦政搖搖頭，王懷樸畢竟有他的局限性，權力是厭惡真空的，除掉世家，還是會有新的勢力補上來。

當然，田里長滿了雜草，該翻土還是要翻土的。

只是，有些話連王懷樸也不能講，朕知道你是個忠臣，但誰讓你姓王呢。

皇位不好坐，連你一樣都得防著。

“北地剛剛經歷一場大戰，如今宜靜不宜動。”秦政道，“不過讓他們出點錢，給朕修云霄臺，他們大概是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