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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地鐵口,關宏宇雙手插在口袋里走下樓梯,來到安檢口。沒等他接受安檢,遠處站臺里的周巡邊打著電話邊向安檢員擺了擺手,示意放他進來。

關宏宇走進站臺,發現支隊的警員和技術隊的技偵人員都在站臺,沒人動。

他微微皺眉,問周舒桐:“都跟這兒磨粉什呢?”

周舒桐把一本案卷遞給關宏宇,指著不遠處正在打電話的周巡說道:“據地鐵運營公司的巡道工描述,尸體是在草橋站東向西沿線大約一百七十米的隧道處發現的。如果要進行現場勘驗,就必須把整個十號線地鐵停下來。周哥正在協調這事兒?!?/p>

關宏宇一邊翻閱案卷一邊看了她一眼,揶揄地一笑:“周哥?怎么不叫宏哥呢?再不濟,猴哥?”

周舒桐撲哧一笑,沒說話。

關宏宇朝周巡走過去,后者剛好掛斷電話,對他抱怨道:“我沒法兒讓十號線停運,施局說他也做不到。剛才打電話,他說得協調交通部、規劃委、新聞署和地鐵運營公司的上級單位,好像是國資委,沒準兒還有計生委……總之,這是個很大的舉動。施局說他去努努力,但讓咱們別抱太大希望?!?/p>

說著,他看著一列剛進站的地鐵列車,說:“這幾分鐘一班的,讓技術隊直接進隧道,等同于玩命?!?/p>

關宏宇低頭翻著案卷道:“地鐵十一點停運,讓隊里開個夜班唄。尸體不是已經拉回隊里了嗎?我先回去看看尸檢情況?!?br>

周巡說:“那、那我們呢?”

關宏宇掃了一圈支隊的人馬以及大包小包的各類器材,對他說:“來來回回,當拉練呢?你們就甭折騰了,跟這兒待著吧?!边@話也不是和誰商量的語氣,他說完拿著案卷就往外走。周舒桐眼珠子轉了轉,忙上前兩步?!拔遗汴P老師回隊里!”

周巡見她又跟上了,欲言又止,轉頭看到關宏宇對此沒什么反應,只好摸了摸鼻子,說:“行吧,你去吧,順便給老關介紹一下咱們新來的法醫。哦對,老關,新來的那個法醫可能還要多熟悉一下情況,不知道驗尸工作有沒有完成,要是……”

這時周舒桐已經去開車了。周巡湊了半個身體過去,接著小聲說:“新來的那小子,據說有一百四十九的智商,我打了一照面兒,基本上屬于低情商、無節操、組織紀律性很差的那種。如果有可能,最好給他個下馬威,省得以后拿不住他。”

關宏宇擺擺手?!爸懒恕D阕穫€電話,讓他在我回去之前完成驗尸?!?/p>


“好、好么秧兒的,你、你、你非回、回酒吧取、取什么東西呀?”崔虎這一嗓門聲音挺大。他這毛病改不了,越急音量越大,結巴得就越厲害。

“你小聲點兒?!眲⒁舯е直?,滿不在乎地說,“轉移得這么匆忙,我什么都沒帶。”

崔虎急道:“也不、不需要帶什么呀。洗、洗、洗漱用品,床單被、被罩什么的,我這兒不都有嗎?”

劉音被他氣笑了?!澳銢]女朋友吧?女生是有很多生活必需品的,何況我連換洗衣服都沒拿。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一周才換一次衣服的。”

崔虎真急了?!安恍校∧恰苷f、說了,如果林、林佳音是在酒、酒、酒吧附近遭、遭遇的追殺,很、很可能那、那伙兒人一開始是奔著你、你去的,你回去太危、危險了。”

劉音攤攤手,說道:“我能有什么危險?他們就算去,要找的也是關宏峰。”

崔虎說:“對、對呀,他要找不到關、關宏峰,不就得跟、跟你打聽了嗎?那、那、那些家伙窮、窮、窮、窮兇極惡,林佳音都沒鬧、鬧過他們,你掂、掂量著自己能頂得住嗎?”

兩人頗有點兒互不相讓的架勢。冷不防一旁有人低聲說:“我陪她去?!?/p>

聲音虛弱,沙啞,疲倦。

所有人都一愣,崔虎和劉音一起回頭,這才注意到關宏峰已經從倉庫里面走出來了。

崔虎嚇了一跳,連連擺手道:“不行,不行。那、那誰他叮囑了,你、你、你現在身體不好,精、精神也不好,總之就是什、什么都不好,而且還有暴、暴、暴露的風險,你不、不能離開這兒。是不是,楊大夫?”

坐在一旁的楊繼文剛想開口,看到關宏峰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沒敢說話。

劉音抬起手,沖兩邊往下壓了壓,頗有大姐風范地說:“都給我歇著!我自己去就行?!?/p>

崔虎連忙說:“我說了,太、太危險,你不、不能自己去。實在不行,我、我陪你去?!?/p>

關宏峰在一旁幽幽地插了一句:“那不行,你要是陪她去了,誰看著我???”

崔虎順勢點頭道:“對……對、對,有道理……等等,誰、誰、誰、誰、誰說我是看著你的?”

關宏峰沒說話,苦笑了一下,扭頭去看楊繼文,意味深長地問道:“楊醫生,你能陪她去嗎?”

楊繼文盯著關宏峰的雙眼,斟詞酌句地說:“不瞞二位說,我是個路癡,出門五百米就找不到回來的路了。而且——”說著,他指了指輪椅上的樸森,“他這兒……總得有人照顧吧。”

事成僵局,劉音不耐煩地甩了甩手,賭氣往旁邊一坐?!芭逻@怕那的,算了算了算了,我不去了,就在這兒腌咸菜行了吧!”

崔虎訥訥地還想說什么,又不敢說。

關宏峰嘆了口氣,上前兩步,拿出勸誡的語氣對崔胖子說:“女孩子不比咱們,肯定有很多生活用品甚至私人物品需要隨時取用的。再說,她本就是因為我們哥兒倆的事兒受牽連,我陪她去也算應當應分的。至于我弟讓你看著我那一部分,你委托她替你看著點兒我不就完了?現在佳音不在了,你又是我弟的死黨,亞楠剛生完孩子,宏宇已經徹頭徹尾頂替了我的身份,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么同伴了,還能跑哪兒去?是吧?”

崔虎看了看關宏峰,又看了看劉音,徹底犯了難。


尸檢臺前,關宏宇翻閱著驗尸的臨時筆記,周舒桐站在他身旁,對尸檢臺上還沒有縫合的尸體已經習以為常。倒是郜君然,上上下下反復打量著關宏宇,掩不住好奇。

看完筆記,關宏宇一轉頭,正好迎上郜君然的目光。他把筆記還給郜君然,淡淡地總結:“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遭外力沖擊導致肋骨骨折,并在二次碰撞中扎破左側肺上葉及心包’這一結論符合被地鐵車廂剮蹭然后撞到墻上的推斷,而無法分辨出有沒有人為的外力侵害?”

郜君然點點頭。

關宏宇接著說道:“至于‘頸椎的輕度錯位及枕骨骨裂導致顱內出現血腫’,是誘發他生命體征停止乃至被一二○誤判死亡的直接原因。只是同樣無法判斷與人為加害有無關聯,對吧?”

郜君然再度點頭。

關宏宇扭頭看向周舒桐問:“調查方向是誰定的?周巡嗎?”周舒桐忐忑地回答:“是的?!?/p>

關宏宇從周舒桐手上拿過案卷,翻開,說道:“一二○發現被害人墜落的位置,是在盧溝橋附近的射擊場路西側的山坡腳下。那是個典型的戶外開放現場,為什么不先查那兒?地鐵隧道是封閉的,沒那么多神經病跑去搞破壞。順序都搞反了?!?/p>

周舒桐愣了愣,說道:“可畢竟死者的真正死亡地點是在地鐵隧道啊。按照現場處置原則,不管是不是他殺,那里都是第一現場……對吧?”

關宏宇合上案卷,搖了搖頭。“無論這家伙是怎么摔到山腳下的,能從冷藏柜的停尸臺里爬出來,偷了件衣服就跑,還逃掉了,這就不是平常人能做出來的事兒。然后呢,他隔了兩天就死在地鐵隧道了。要說這兩件事兒之間沒關聯,我不信,勸你們也別信?!?/p>

說著,他扭頭看郜君然,問:“小郜,你的意見呢?”郜君然聳聳肩,沒接話。

關宏宇于是問:“被害人的衣物和隨身物品在哪里?”

郜君然指了指旁邊試驗臺上的一堆物證袋。關宏宇看了他一眼,走過去戴上手套,逐一檢查。

郜君然在一旁饒有興致地觀察,故作不經意地問:“關隊,你一直在用‘被害人’這個稱謂,是不是……”

關宏宇頭都沒抬:“他殺?!?/p>

郜君然若有所思。周舒桐在一旁看到關宏宇拿起被害人的外套,解釋道:“這是死者……是被害人第一次被一二○送來的時候身上穿的衣服。由于徐哥把它直接封存裝箱了,所以被害人蘇醒后沒有找到,大概是因為這樣才去偷無菌服的。不過蹊蹺的是,他兩次的隨身物品只有些零錢,既沒有錢包、信用卡或身份證件,也沒有駕照和車鑰匙。再加上他最終是在地鐵十號線死亡的,我們推測他很可能平時乘坐——”

關宏宇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別在那兒瞎推測了,被害人有輛車?!?/p>

周舒桐愣了。她無意中抬頭瞟了眼郜君然,發現這小子眼睛都亮了。

關宏宇隨手拿過一雙套著物證袋的皮鞋,往周舒桐面前一扔。“好好想想平時我怎么教你的,看看鞋底兒的磨損部位和鞋頭的褶皺,再就是被害人腳底胼胝的分布。這像是一個總走路出行的人嗎?而且射擊場路以西那片山既不通車,也沒什么三蹦子愿意去,你當他穿著這雙三接頭皮鞋是為了去跑越野馬拉松嗎?”

周舒桐看了看鞋底,又瞥了眼尸檢臺上還沒縫合的尸體,囁嚅道:“可……即便如此,也不能確認……”

關宏宇沒好氣地說道:“一個人出門不帶錢包,難道連家門鑰匙都不帶?手機呢?好,就算第一次他跌落在山腳下的時候這些東西被別人拿走了,或是跌落過程當中遺失了,第二次那地鐵站可應該是他自己走進去的,他身上也什么東西都不帶?現代社會,這種可能性你覺得有多高?”

“所以,您覺得……”周舒桐想了想,“這人把錢包、鑰匙和手機之類的東西都……都放在車上了?不會不方便嗎?”

郜君然沒忍住笑出了聲。

關宏宇嘆了口氣。“是放在包里!放包里!他明顯是把手包放在車上了好嗎,祖宗!”

周舒桐沒想到還有手包這么老派的玩意兒,愣住了。

關宏宇指了下被害人的西裝外套,說道:“自己檢查他外套左腋下和左胸側的磨損。”

周舒桐乖乖地檢查完,然后若有所悟地說:“有車,西裝革履,還有這種夾著手包的習慣。那被害人是經商的老板?”

“您見過大老板自己拿包的嗎?有司機,有秘書,用不著自己費勁。”關宏宇只好又嘆口氣,“你再看看那雙巴利的鞋,還有這身兒金都牌兒的西裝,兩者的價差得有十倍都不止。這說明什么?”

周舒桐想了想,總算是明白過來了?!靶约嘿I的,西裝——不是。是工作制服?”

關宏宇繼續引導她:“好,再往下想。一個三十多歲的男性,非體力勞動者,夾著手包卻不是大老板,穿著幾千塊錢的皮鞋卻不是商人。他的西裝很廉價,有車。這是個什么人?”

周舒桐正在思索,關宏宇身后的郜君然已經偷偷舉起一個小白板,上面潦草至極地寫著“國企或事業單位的中管”。

周舒桐飛快地瞥了一眼,忙說:“國企或事業單位的中層管理人員?!?/p>

關宏宇似乎沒想到周舒桐反應這么快,微微一愣,繼續問道:“還有呢?”

周舒桐又卡住了。

關宏宇身后,郜君然又舉起小白板,上面寫著“工作或居住地點在豐臺區”。

周舒桐一字一句地說:“由于被害人……嗯……先后兩次‘死亡’都是在咱們的轄區內,可以推測他的工作或居住地點就在豐臺區?!?/p>

關宏宇察覺到了什么,微微一瞇眼,道:“好,有了這些初步推測,那我們現在第一步要做的應該是什么?”

郜君然第三次在他身后歡快地舉起白板,這回上頭寫著“找到被害人的車(手包)”。

周舒桐說:“我們應該先找到被害人的車以及……”不等她說完,關宏宇頭也沒回地回手一把搶過郜君然手上的白板,舉到周舒桐的面前,說:“對!車和手包!”

周舒桐一時無言。

關宏宇沖著她耳朵吼:“所以,還愣在這兒干什么?”

周舒桐猛然驚醒,站直身體?!拔伊⒖贪才盘浇M同時去查射擊場路西側的現場以及地鐵草橋站周圍的停車場!”

她說完,一溜煙兒跑出了法醫實驗室。

關宏宇轉身把手上的小白板往郜君然懷里一扔,冷淡地說:“光耍這點兒小聰明可看不出來你有一百四十九的智商。想在豐臺混,不怕你聰明,也不攔著你賣弄,下次記得有屁直接放?!?/p>

他往外走了兩步,回過頭來指了指郜君然的腦袋,說道:“補充一點,我不管你是什么勞什子天才,支隊的規定,工作期間不允許喝酒。再讓我聞著,我讓你立刻打包滾蛋?!?/p>

郜君然“啊”了一聲,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一臉無辜地說:“關隊,你錯怪我了,這是消毒酒精味兒?!?/p>

關宏宇冷笑:“大麥口味的酒精?什么牌子的你說出來我聞聞去?”

他這會兒實在沒心情觀摩這位奇葩現場開花,掉頭就走,沒再給他說話的機會。


在音素酒吧對面的路口,關宏峰戴著帽子和口罩,靠在墻邊仔細觀察了一陣子周圍的情況,扭頭囑咐跟在他身后的劉音:“好像沒什么情況。應該是安全的?!?/p>

劉音點點頭,往酒吧方向走了兩步,回身看關宏峰,問:“你呢,不跟我過去嗎?”

關宏峰側頭看了看正在西沉的太陽?!拔疫€是待在外面吧?!?/p>

“隨你?!眲⒁舨恢每煞竦匦α艘幌?,“別亂跑啊,到時候我回去沒法交代?!?/p>

關宏峰點頭:“放心,肯定不跑。”

劉音微微點頭,輕快地穿過馬路,熟練地打開酒吧門上的鎖,鉆了進去。

關宏峰沒挪地兒,繼續守在墻角四處觀望。沒過多會兒,他的手機響了一聲,他低頭看了眼上面的信息,當機立斷地轉身走開。

街道另一側,一輛黑色的大眾轎車緩緩駛過,經過酒吧門口的時候,車里的人似乎發現門上的鎖打開了。車子快速在前面掉了個頭,停在馬路對面。

車門打開后,幾個人下了車,其中一個人從衣袖里抻出一節鋼弦。

月光落下來,照亮了那人一張清秀的娃娃臉。


關宏峰并不知道此刻發生的一切。他的衣服里捂著一個手機,是林佳音留下的那個。臨出門,楊繼文將手機塞還給了他,頗有些不知道怎么開口,囁嚅了半天,才說:“開機密碼0220,就是她被撞死的那天。這姑娘……不會正好是那天生日吧?這也太慘了?!?/p>

關宏峰搖了搖頭。

“不是生日。”他低聲,清晰卻平靜地說,“是她第一天來警局報道的日子?!?/p>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從那一天,到這一天,恰好過去了十年。

當初梳著馬尾的少女早已消失不見,而現在,那個堅毅而無畏的人終于也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她后悔過嗎?

關宏峰不知道。

沒有人會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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