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休提著魚簍，沿著泥濘的小路一路小跑，很快就看到了自家的院子。

院子的籬笆墻歪歪斜斜，是用粗細不一的竹竿捆扎拼接而成，

木門敞開著，一把銹鎖落在地上。

吳休眉頭一皺，一手提著魚簍，迅速向木門方向沖去。

院子里傳來蒼老的說教聲：

“君且止！子曰……”

話還未說完，就聽到一聲哀嚎，老人似乎被一拳打倒在地。

極為囂張的聲音響起：

“老家伙，你是哪根蔥？我愛調戲誰就調戲誰，你還講上道理了，你配嗎？”

吳休沖進了門，只見一個穿著灰色短褂的壯漢，正在用沾滿爛泥的腳底。

摩擦一位穿著長衫，留著山羊胡子老者的臉。

一旁一位雙眼泛紅的婦人正在哭泣。

老者嘴里還念叨著：

“禮崩樂壞至此乎？以暴易暴，豈是仁人之道。今之行徑，罔顧仁德，乖離五常……”

“給老子閉嘴！“

壯漢的腳高高抬起，像是要踩碎老者的滿嘴牙齒。

吳休見此，右手抓著的魚簍，已在頃刻之間被丟出，在空中打著旋飛到了壯漢頭上。

老者正是周先生，而壯漢則是周虎手下的地痞牛三。

魚簍中的雜魚河蝦之類已經一股腦倒在了牛三的頭上。

牛三被漁獲糊了一身，腥臭的粘液從腦袋上流下，甚至還有只小螃蟹夾住了他的眉毛。

痛的他連聲怒吼。

一把將螃蟹從眉毛扯下，就要對吳休出手。

他憤怒的喊道：

“小子，明告訴你，周爺看上你家了，你那賣身契，不簽也得簽，不然老子天天來，除了這老酸儒，誰還敢?guī)湍悖俊?

吳休面沉似水，一副嚴峻之色。

但心中卻也是有些發(fā)虛，他身材瘦小，而且打了一天的漁，也沒吃什么東西，正是最疲倦的時刻。

如何敵的過這長得像個水桶，腰身有他兩個粗的壯漢？

牛三一步步的走上前來，眼見大手就要揮舞到吳休臉上。

他的嫂嫂見狀奮不顧身的撲了上來，卻被牛三一把就推倒在地。

此時吳休的余光飄過，院中有一木桶，那是平時處理漁獲的地方。

上面還在擔著一把粗糙的尖刀，那是一把殺魚刀，不是什么好東西，因為鍛造時雜質處理的不干凈，甚至出現許多銹跡。

吳休矮身躲過牛三的大手，向木桶方向一滾，拿起了尖刀。

獰笑著的牛三本來還要上前，但突然停下了腳步。

紅著眼的吳休笑了，他知道牛三怯了，在今日之前，他從沒想到過這把連刮魚鱗都費勁的尖刀，竟有著這種威懾人心的力量。

吳休將尖刀舉了起來，在陽光下，這把銹刀發(fā)出的光芒，居然讓牛三膽怯的后退了幾步。

他臉上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容：

“別亂動刀啊，這老酸儒……，不，周先生不是老說君子動嘴不動手嗎？講道理好，講道理好啊。”

等到吳休將刀向前欲刺時，牛三居然轉身就跨過木門，一溜煙就跑的沒影了。

只剩下狠話的回響：

“你大哥已經廢了，我倒要看著你一個小崽子怎么在這村里立足！”

牛三不過是普通的地痞，只會欺軟怕硬，你弱他便強，你要是強起來，這種地痞慫的也是最快的。

吳休抿著嘴唇，沒有在意牛三的威脅，他看著手上的銹刀，第一次感受到了力量的沉重。

有些時候，道理說破大天去，也不如提起一把破刀管用。

他的嫂嫂徐氏已經扶起了周秀才，老人嘴里還在不斷念叨著：

“禮崩樂壞，真是禮崩樂壞。”

吳休提著刀，深深向這位老先生鞠了一躬。

被村子里的地痞盯上，不是誰都敢出面的，這位老人明知不敵，還能出面阻止，乃是真正的君子作風。

周秀才有些慌亂的擺手，連文言文都不說了，道：

“君子有所為，這是我應做的，我也沒幫上什么，況且前些日子，你還給了我?guī)讞l咸魚嘞。”

而后老人拍了拍洗的發(fā)白的長衫，謝絕了吳休吃飯的邀請，落寞的走出了院子。

平日里潑辣的嫂嫂，現在顯得有些無助，吳休上前安慰了幾句。

二人便進了正中間的小屋。

村里的漁民人家，本就是賤戶之身，連縣城都進不去，自然也沒什么講究。

屋內沒甚隔斷，大通間一目了然。

進門左手邊，竹制貨架占了半壁江山，有粗眼捕魚兜，吊鉤、魚簍七零八落散落其間，散發(fā)著淡淡河泥腥味。

右邊則擺著矮桌木凳。

再往里，一道布簾隔出兩個個小小睡臥之地，木板床榻上鋪著藍印花粗布被褥，補丁摞補丁，倒也干凈齊整。

吳休踏著步子向前走去，他的大哥便住在布簾之后。

他受傷后便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了。

吳休有些奇怪為什么大哥沒有動靜。

剛上前掀開簾子，一把明晃晃的剪刀便迎面刺來。

其后一個黑面濃眉漢子，圓瞪著雙眼，大吼道：

“牛三，給老子納命來！”

吳休趕忙喊道：

“大哥，是我！”

“撲通！”

吳誠高聳手臂上的剪刀掉了下來，仿佛這一下用盡了他的力氣。

他沙啞著嗓子問道：

“牛三呢？我能聽出他那惡心的聲音。”

周氏連忙道：

“二郎拿著刀給他嚇跑了。”

吳誠一雙虎目泛紅，有些欣慰：

“小弟，你自從開竅后，我便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我向周先生打聽了，你識字識得很快，我還想攢些銀錢，送你到城里去學個手藝，說不定你還能脫了這賤籍嘞，只是我這身體不爭氣。”

吳休深吸一口氣，他們兄弟二人的父母，早就死在多年前天傾之亂導致的黑河洪水中，大哥吳誠沒有拋棄他，反而將他拉扯到了十六歲。

此中艱難，難以言道。

這份恩情，著實難還。

他自信的笑道：

“大哥，不過是些許風霜罷了，明日，明日這一切就會不一樣了。”

明日，明日第一次演法就能啟動了！

雖然不知道能將捕魚技能增長到什么地步，但為了家人安心，先把大餅畫了。

吳誠夫婦二人顯然沒有相信，一個晚上，房中三人都懷著重重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