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被燒毀了。
郭戎幾人把鄉親們從紫荊峰帶回來后，郭戎就一直看著狼藉的寨子沉默著，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心中總有一股情緒洶涌的澎湃著。
可能是眼神每掃過一個地方，腦海中就會浮現出當初完好無損的模樣，進而又聯想到很早之前，他和穆黎，胡褚等人在這個地方玩耍的畫面。
有一種反差。
好像人是物非。
郭戎腳步沉重的回到了自己的家，他家很大，除主屋外，還有東西兩個屋子，是當年他大哥帶著人親手蓋出來的。
那時他總是蹲在院子里，眼巴巴瞅著干活的人，等著誰有需要搭把手或者遞東西的時候召喚他。
“小子，過來。”
那些聲音回想起時，仿佛還能在耳邊清晰的響起。
只是如今，那些人好多已經不在了，有的跟著大哥投軍去了，有的在這些歲月中去世，還有的死在了這一次金兵的手中。
房子也在金人的一把火下，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房梁已經盡數燒掉，泥磚多數倒塌，只剩下青石壘就的地基還堅強的豎立著，但這些也在火燒煙熏下變得黑漆漆的，難看極了。
郭戎邁步走了進去，郝秋娘母女和其他鄉親們一樣，在搜尋著還能使用的物品。
兩人明顯都是嬌生慣養的，搬抬重物時兩人都是緊咬著嘴唇，使盡了力氣也才能把重物挪動一點點。
不過兩人倒也不放棄，緩了口氣后，再次彎下腰用盡力氣的搬挪。
郭戎不動聲色的上前搭了把手。
郝秋娘兩人只覺得手中一輕，重物已經被挪到了一邊，等薛凝兒發現是郭戎幫忙時，臉色瞬間漲紅，隨即便把腦袋低了下去，不敢再看郭戎。
“若搬不動，為何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郭戎皺眉道。
薛凝兒看著自己的腳尖沒有動靜，倒是郝秋娘大方些，拍了拍手上的塵土，又捏著衣袖擦了擦臉。
“我們也不想讓鄉親們，覺得我們是累贅。”
“是不是累贅，又不是用力氣衡量的。”
“可干活為何要挑挑揀揀，又不是真的干不了。”
郭戎被噎住了，幾息后，才再次開口道：“聽你的意思是，之后不打算再回故土了？就留在我們寨子？”
郝秋娘嗯了一聲，又開口道：“我有一件事，也不知道對寨子有沒有幫助。”
“什么事？”郭戎好奇道。
“我家之前攢有三根金條，逃難的時候怕帶在身上扎眼，所以便埋在了老屋的院子中，若是寨子有需要，我帶你們去取了來。”
這番話郝秋娘說的異常平靜。
郭戎卻有些驚訝。
“為何不以后自取？雖然你母女如今無依無靠，可你女兒以后總會嫁人，不留給她，就這么讓我取走，不后悔？”
郝秋娘搖了搖頭，眼神有些黯淡的輕輕道：“這是我們母女欠寨子的。”
這…
郭戎沉默了。
郝秋娘母女二人真的欠寨子嗎？這些事情雖然是因郝秋娘母女二人而起，但是從郭戎和穆黎下山求援時就見到金人來看，王員外早就尋思上他們寨子了，所以即便沒有郝秋娘母女，金兵依然會來屠戮他們寨子。
而且真要算起來，她們就不是可憐人了嗎？
郭戎又看了一眼膽怯的薛凝兒，最終嘆了口氣道：“好，回頭取時再通知你，另外你們既然決定留在寨中了，總不能一直和我住一塊，趁這次寨子重建，也尋個地方蓋座屋吧。”
郝秋娘笑了。
倒是薛凝兒第一次的想要說什么，可鼓了半天勇氣，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等到郭戎離去后，郝秋娘攔住了女兒的肩膀，在其耳邊，輕聲嘆道：“傻女兒，即便有些不舍，也不能一直和他住一起啊。”
“娘。”
薛凝兒頓時急了：“我才沒有。”
“好。”郝秋娘也不爭辯，任由女兒急得反駁。
……
另一邊，郭戎尋到了穆黎。
兩人一見面，穆黎就直接說了起來：“兩件事，第一件事你要的糧食，已經準備好了，胡褚在守著，絕對能確保青壯們吃飽。”
“另一件事呢，寨子里多了四個孤兒，他們的父母都已經離世，沒了其他親人，按照咱們寨子的傳統，是尋一戶人家認干親，幫忙帶大，但是其中有一個小孩非要認你當干爹，怎么都勸不住，你怎么看？”
“誰啊？”
“章鑒，章頜家的。”
“他啊！”
郭戎立時想起來了，之前那小子還膽大的摸他的狼牙棒，說實話他倒挺喜歡那小子的，只是給他當爹，郭戎之前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啊。
正思索時。
郭戎瞧見不遠處一群婦人小孩，正圍著章鑒不知道在說什么，他心思一動，便邁步走了過去。
這些婦人和小孩此時都在勸著章鑒。
欲意讓章鑒回頭轉意，從各個角度說著不合適，甚至有人還把以前郭戎做得那些荒唐事，也都說了出來。
章鑒抿著嘴不說話。
一直到有個小孩對著章鑒道：“你太傻了，戎叔沒娶妻，你認戎叔做干爹，直接少個干娘呢，還不如回我家，這樣咱們就能天天在一塊耍了。”
這句話把章鑒弄急了。
“你胡說八道，穆黎姑姑和那兩個外來女，都是我干娘，我有仨，才不是沒有。”
剛剛走過來的郭戎和穆黎，聽聞此話臉色都是一黑。
郭戎不理解，算上穆黎也就罷了。
郝秋娘母女也算上是什么鬼。
他上前直接扒拉著章鑒的腦袋，扒拉到自己的身前，佯怒道：“不許亂說。”
章鑒本還想爭辯，可被郭戎瞪了一眼后，蔫蔫的哦了一聲。
郭戎笑了。
他尋思，這么會給自己找干娘的兒子，好像可以認，于是便開口道：“我以后估計會很忙，很少有時間照顧你，這你也要認我做干爹？”
章鑒猶豫都沒猶豫就重重的點頭。
可以。
郭戎沖著那群婦人道：“行了，這小孩就歸我家了，你們也甭勸了。”
那些婦人本來是覺得郭戎一個單身漢，自己照顧自己都夠嗆，加個小孩怎么能成，可現在人家小孩和郭戎都沒意見，她們自然也不好再說什么。
隨后郭戎逗了一會兒章鑒，便打發他找其他小孩玩耍去了，而其他的婦人這時也都去忙自己的事情。
等到這里只剩下郭戎和穆黎兩人時。
他看著章鑒跑遠的背景道：“一會兒我估計顧不上這孩子，晚上吃飯的時候，你記得管一下他。”
“我家沒糧。”
郭戎眉頭一皺，不滿道：“不是，小孩胡說八道而已，你怎么還記上仇了。”
穆黎淡淡的看了一眼郭戎。
“我沒那么小氣。”
“那你…”郭戎不解。
穆黎微微的笑了起來：“你們明日就要下山去打王家了，我便把所有婦孺老人的口糧全部拿了出來。”
郭戎一愣，有些驚訝的看向穆黎。
穆黎勸解道：“放心，大家餓一天餓不死，只盼你們平安歸來就好。”
“可萬一我們出了意外呢？”
“那大家就一塊死。”
山風幽幽，好像只剩下這兩句話在半空中飄蕩。
良久。
郭戎嘆了口氣道：“其他婦孺們，都沒有意見？”
穆黎又笑了，笑得格外的好看，她輕輕搖頭，飽滿的嘴唇輕啟道：“無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