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陽所出生的地方,不是望海城,而是望海城下轄的曲縣縣城。
這個世界發生巨變時,寧陽才六歲。
他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等親人,因為都生活在村鎮中的緣故,全都死在了這場災難之中。
他和姐姐因為跟著父母居住在縣城的緣故,則幸免遇難,僥幸活了下來。
曲縣縣城太小,城區人口只有十萬人出頭,守衛力量也很缺乏,在城外各種怪物的侵襲之下,每天都有人死去。
哪怕是在城內,也有寵物貓狗、蚊蟲、綠化帶里的植物等各種變異動植物作亂,殺死了不少人。
世界巨變后不久,為了穩住日益惡化的局勢,大周開啟了‘防御圈’計劃,準備在全國范圍內打造幾十個大型防御圈,用以集中安置民眾。
望海城,便是大周所劃定的其中一個防御圈。
‘防御圈’計劃一出臺,大周便有計劃的派出軍隊,護送各個中小城市的人口,向著大城市轉移。
世界巨變之后,僅僅不到一個月時間,曲縣縣城內的人口,就少了一半,可見當時情況之慘烈。
寧陽的母親,就死在了這一個月的時間里。
母親的死,寧陽還有印象。
當時,家里能吃的東西已經全部吃完了,父親出去領救濟糧,母親帶著他們姐弟兩個在家里等待,結果,一只比巴掌還要大的蟑螂,從廚房里爬了出來,快速向著他們爬了過來。
母親揮舞掃把想要驅趕這只蟑螂。
結果,這只蟑螂張開翅膀從地上彈起,直接撲咬在了母親身上。
這只蟑螂最終被母親用手抓著摔在地上,然后用腳給踩死了。
被咬之后不久,母親就發起了高燒,然后臉色變紅,渾身抽搐,僅僅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就停止了呼吸。
寧陽記得母親死的時候,是流著淚死的,眼中滿是對于他與姐姐的不舍。
哪怕是在臨死時,母親都在說,讓他們不用擔心,不用怕,她只是要睡一覺而已,醒了之后就給他們做飯吃。
那時,父親抱著母親那漸漸變冷的尸體,站在醫院的大樓里崩潰大哭,哭得歇斯底里,可前面排隊的人太多了,死的人太多了,這個時候,一個人的死顯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當時他也在場,緊緊抓著母親垂落下來,漸漸冰冷的手臂,看著大廳里密密麻麻的人群,迷茫又無助。
這一日,成了寧陽心中一個揮之不去的噩夢。
長大后,他時常在想,當時的他如果能夠勇敢一些,能夠挺身而出,幫著母親一起驅趕那只毒蟑螂,而不是躲在母親的身后大哭,那就好了。
那樣的話,母親可能就不會死了。
可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一個月之后,大周的軍隊終于來到了曲縣縣城。
縣城內幸存下來的人,開始在軍隊的護送下,遷徙前往望海城。
火炮轟擊,坦克開道,還有飛機在天上護航,有步兵在周圍警戒保護,當時還沒有變異得特別厲害的怪物,在這一套組合拳之下,對這支遷徙隊伍根本就造成不了多少阻礙。
遷徙還算順利。
僅僅兩天時間,在軍隊的護送下,寧陽一家人所在的這支遷徙隊伍就順利進入了望海城中。
就這樣,寧陽一家人在望海城中有了安置房,安了家。
可能是在這場巨變中受打擊太大了,母親死后沒多久,父親的精神就有些不太正常了,等遷徙到了望海城之后,父親更像是變了個人一樣,讓人感覺到陌生。
他開始酗酒。
除了被政府征召,去參加集體勞動的時候,其它時候,父親幾乎都在喝酒,每一天都喝的爛醉。
參加集體勞動所得來的錢,幾乎都被他拿來買酒喝了。
當時,他與姐姐鼓起勇氣勸父親,讓父親不要再喝酒了,然后,姐姐被打了,他也被打了。
要知道,在巨變之前,父親可是很和善的一個人,從來都沒有打過他們。
可自從父親開始酗酒之后,他與姐姐就經常被打,有的時候還是無緣無故被打。
不知何時,父親除了酗酒之外,又染上了牌癮,整天就泡在了棋牌室里,打牌、打麻將,輸多贏少。
雖然參加政府的集體勞動,有一筆錢可拿,可這筆錢根本就不夠他這么花。
不僅不夠花,父親還欠了一屁股債。
于是,姐姐寧茵剛讀完免費的高中,就在父親的強硬要求下,放棄了讀大學,去了一家服裝店上班。
在大周國,小學、初中、高中全都免費,上大學就不免費了。
不僅不免費,學費還很高,包括生活費等亂七八糟的費用在內,一年得要差不多3萬塊錢。
父親當時的原話是:‘大學學費太貴,以我們家這條件,你就不要指望上大學了,不如好好找個班上,也能掙點錢,補貼一下家里?!?
說是補貼家用,實際上,姐姐最開始兩年掙的錢,大部分都給父親拿去還賭債了。
后來,比寧茵小兩歲的寧陽也高中畢業,到了上大學的年紀了。
寧陽的成績很好,比姐姐當時的成績還要好一些,一直都在班上名列前茅。
然而,父親可不管寧陽的成績好壞,當寧陽畢業時,他得到了和姐姐一樣的待遇。
那一天,父親難得沒去棋牌室打牌,專門找他談心,讓他放棄讀大學,去進廠打螺絲。
就連廠子父親都已經給寧陽聯系好了,一個月3500塊錢,包吃包住。
寧陽當場表示了拒絕。
惱羞成怒的父親,直接就給了他一巴掌,指著他的鼻子說:“家里沒錢!聽到沒,家里沒錢!沒錢你怎么去上大學,?。?!”
寧陽捂著腫起來的臉,眼淚止不住的流。
也就是在這一刻,寧陽對自己的父親徹底死心了。
當時,在父親面前一向表現得軟弱的姐姐,忽然開口說道:“弟,你真想要讀大學?”
“嗯,想!”寧陽捂著臉說:“老師說,像我們這樣的普通人,只有讀大學,才能有機會改變自己的命運,我不要像他一樣,一輩子都活得渾渾噩噩!”
啪!
寧陽另一邊臉上,又重重挨了一巴掌。
“你說誰渾渾噩噩?想造反是吧,你再說一句試試!”寧清和指著寧陽的鼻子罵道。
寧陽倔強與他對視,滿眼都是淚水。
姐姐寧茵一把將寧陽拉到身邊,護在了自己的身后,她說道:“好,你既然想讀大學,那你就去讀大學,你上大學的錢,我來出!”
寧清和盯著自己的女兒,冷笑道:“你的錢都用來補貼家里了,哪里來的錢送他上大學?”
寧茵梗著脖子說道:“我可以借,我們店長對我很好,她很有錢,我可以向她借!”
寧清和聽到這話,不由得眼前一亮,說道:“你那個店長有錢,為什么不跟我說????你知道我在外面欠了多少錢么?你知道我背負這么多的債有多累么?他們天天都在催我還債!你倒是跟她借點錢,來給我還債?。 ?
“去借,趕緊給我去借!”寧清和一把抓住了寧茵的肩膀,沖著寧茵吼道,眼中有著希冀的光。
寧茵掙脫了父親,她緊緊抓著寧陽的手在不斷往后退,眼中有淚光在閃爍:“爸,你以前不是這樣子的,你以前不是這樣子的……”
“我的人生已經被你給毀了,我不希望寧陽的人生,也被你給毀掉?!?
“寧陽,走,你這一次畢業考試考得很好,姐帶你去吃點好的,好好慶祝一下!”寧茵在臉上擠出笑容,對寧陽說道。
“好?!睂庩栔刂攸c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