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面容，高聳的顴骨，遍體麟文，真真龍天子啊！

作為一位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荒淫殘暴帝，毫無疑問，史書有限的篇幅當中，還是對高洋的外貌做了相當細致的描述。

十幾個字就足以讓一位奇人的面貌，栩栩如生。

正向楊愔走來的，就是這么一個人。

還記得來自親哥哥的評價：“此人亦得富貴，相術何由得解？”

眾所周知，北齊高家雖然瘋批成群，但卻在歷史上留下了非常閃耀的名聲，靠的可不只是他們花樣百出的殘暴行為。

還有那傳說中的一張又一張俊臉。

史書記載中的高家男子，個個都是俊美如畫，體格更是沒的說，個個都是腰帶十圍，高大威猛。

雖然傳言并不足信，但是，親人的評價幾乎是不會騙人的。

高澄的疑惑，高湛的輕視，就足以證明，至少在同胞兄弟當中，高洋是最為其貌不揚的。

還有一個人可以佐證高洋的貌丑。

便是親娘，婁昭君。

傳聞之中，婁昭君偏愛高演、高湛，而這兩位弟弟，是出了名的貌美。

至于高澄。

那就更不用說了。

身為長子，世子，高澄在婁昭君心目當中的地位，是不容置疑的，就算是泡了爹爹的小妾，那也是娘的好兒子。

于是高洋……

那個地位就很尷尬了。

如今，本來與自己毫無緣分的皇位，竟然在向自己招手了，極有可能平白無故的就掉在他的頭上。

沉默的高洋，內心一定是波濤洶涌……

狹長的臉頰還搭配一對高聳的顴骨，那陰鷙的眼神，掃到你的身上的時候，高洋都不必開口，你就被他嚇尿了。

楊愔尿沒尿不知道，崔季舒確實是感覺胯下尿意豐沛。

而祖鋌則轉換了狀態，已經做好了拍出漂亮馬屁的準備。

好像是有某種心靈感應似的，高洋剛巧就停在楊愔的面前，冰冷的眼光，從楊愔的身上無情的掃過。

楊愔頓感背上芒刺遍生，小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高澄已經死了，可你們還活著，這是應該的嗎？

作為大臣，你們不該給個交代嗎？

這個嚴峻的問題，就是楊愔要闖過的第一關。楊尚書頂住壓力，向前走了一步。

“大都督，臣等處置不力，令大將軍殞命，還請大都督責罰！”

什么？

這個人竟然敢請罪？

他瘋了嗎？

此刻，崔季舒的心理活動，楊愔都不需要交談就可以清楚得知，但他也管不得他們如何想。

高澄死了。

他們這些屬下卻還活的好好的。

你難道還想解釋你的難處嗎？

你想被揭穿曾經逃竄的事實嗎？

主上受辱，身為屬下，不論如何，你都是有罪的，此刻，楊愔率先站出來請罪，正是他可以選擇的最佳策略。

看陳元康微微頷首的姿勢就知道，理智的人，都很贊同。

高洋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反復審視著這位熟悉的大臣，楊愔微垂著頭，連呼吸都不順暢了，手心都滲出了點點汗珠。

能混過去嗎？

應該……可以吧！

高洋這個人的可怕之處就在于此了，他雖然嗜血，卻也不是純粹的瘋子，而是時不時的抽風，你完全摸不準他的脈，也別企圖能夠揣測出他內心真實的想法。

楊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仿佛在等待著歷史的審判。

他的命，現在就攥在高洋的手里。

想到崔暹的老婆，再看高洋腰間挎著的那些利器，楊愔就覺得，那些都是為他準備的！

是用刀？

還是用箭？

“大將軍在哪里？”

高洋沉靜的開口，楊愔的心咣當一聲就掉回到了肚子里！

咿！

竟然沒有先給他一刀！

看來，果然有問題吧！

直接就要找人，卻不問高澄是不是還活著！

這就，更有問題了吧！

這是已經確定，高澄死透透了嗎？

一個塵封許久的猜測，迅速浮上了楊愔的心頭，高澄的死，不會真的和高洋有關系吧！

但就算是真的有關系，楊愔也不會為高澄主持公道的，只見他一個閃身，就把高洋給迎進了東陌堂。

“大將軍在這邊。”

楊愔剛想帶個路，可惜，高洋卻沒給他面子，邁了幾個大步就把他甩到了身后，帶著自己最貼身的十幾個護衛，就氣勢洶洶的闖了進去。

說是護衛，其實都是倉頭奴轉變的，這種現象在高家的朝廷也是普遍存在。

這一群人當中，頗有幾個熟悉的，一看到他們，楊愔就兩腿發軟，也不知道他的那只眼珠子是拜哪個倉頭所賜。

不是這一個，就是那一個。

與很多朝代不同，北齊高家似乎并不是很看重太監，宮廷里跟著他們四處游走的，都是他們慣常使喚的倉頭奴。

而這些倉頭，都是正常的男人。

沒有了眾人的阻擋，高洋一眼就認出了哥哥的尸身，他走到近前，目光一直停留在高澄的身上。

低垂的臉龐，在晦暗的燭火之下，根本認不清他的表情。

雖然有點肝顫，但楊愔也還是沒有放棄表現的機會，關鍵時刻不頂上，你還打算什么時候上。

崔季舒那種人，你能指望的上嗎？

祖珽倒是可以做點事的，但他也是個性情神鬼莫測的，一身的小毛病，此人的成色，還有待日后進一步觀察。

現在只能靠自己了！

楊愔也不管高洋是聽不聽得進去，就自顧自的開始訴說，其情節，當然是掐頭去尾，說重點了。

當然，這重點是楊愔自認為的。

至于一干文臣逃而后回的荒唐事，就被很巧妙的隱去了，難道，楊愔還能自己承認嗎？

他雖然是自作主張，可也并沒有什么人跳出來反駁，不是嗎？

誰會跳出來？

是崔季舒？

還是陳元康？

不會的。

在這件事上，慘案的親歷者都很主動的就取得了默契，誰也不會多嘴。

楊愔訴說的時候，高洋沒有說什么，只是靜靜的聽著，而后，他冷硬的臉上，似是綻開了一道笑容。

“楊尚書，身有武藝的人都傷成了這樣，你們幾個，怎會毫發無損？”

楊愔這邊才剛剛有些僥幸，以為自己闖過了一關，卻沒想到，高洋反手就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好凌厲的一雙眼！

好深沉的一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