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法”字命塵，在何羽的腦海中出現，漂浮在兩尊妖魔化身旁邊。

何羽嘗試著用意識觸碰它，只見一道清氣綻開，化作水霧消散，仿佛與自己融合到了一起。

“三清真法：雷符。”

“三清真法：火符。”

“清靈之氣。”

何羽的記憶中突然蹦出來兩道符法的使用方法和口訣，丹田之中，多了一道清氣，比靈氣更為精純，宛如水中浮冰，梅上落雪，相互依存。

雷火符法嗎？

這清靈之氣，不知有什么用途。

幸好沒有那個吃人的血祭之術，不然要把自己惡心死。

何羽心中暗罵，這種肥豬也配學道家真法，也配蘊養清靈之氣。

他心中一跳，突然蹦出來一個幾乎不可能的想法。

難不成所謂的三清真法，就得這么練？

何羽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通這兩道符法，未發現任何蹊蹺，不論是口訣還是符紋，全都是道家正宗，這才松了口氣，把這個念頭壓在心底。

村子里面遍地狼藉。

幾座被燒起來的房屋，還有那燃著火的車架，火勢越來越大。

鮮血和殘軀碎裂滿地。

幸存的人們依偎在一起，依舊被石刺牢籠困著。

何羽手中虛畫，數道火紅色紋路出現，這些紋路將房屋和車架上的大火，全部吸收，最終化為一道通紅發亮的靈力符箓。

何羽突然發現，三清符箓并不直接吸收自己的靈力，而是從那團清氣之中汲取力量。

看來這山河世界中道家的修煉，和劍修還不太一樣。

若是清氣用完，不知道該怎么恢復？

何羽并指驅動火符，示意村民們后退，符箓化作一道紅光，隔空擊向石柱。

石刺牢籠，轟然炸開一個大坑，震蕩波沖向四周。

即使有所準備，一些村民仍然被震得摔倒在地上。

村民們卻更加感動，他們甚至沒有第一時間逃出來，而是直接跪地，連連磕頭。

“天師萬歲！”

“天師萬歲！”

何羽看到，所有人頭頂的信仰二字全都亮的發光，比長明燈還要亮。

大多數人還活著，就好。

他稍稍松了口氣，將治療的丹藥和藥草分發下去。

又親自喂了樂萍一枚凡品補氣丹，一枚補血丹。

這個半大丫頭的身上，被抽了幾鞭子，渾身血淋淋的，臉也破了相。

如今又黑又腫，像是一塊紅燒肉，丑得可愛。

何羽卻是心疼地厲害。

畢竟是自己第一個親傳弟子，被打成這副丑模樣......雖然本身也沒有很好看。

剛剛砍的那兩百刀，還是砍少了。

樂萍瞇著兩條腫脹的眼縫，嘴巴也腫得老高，輕聲嘟囔。

“師尊，我...給你丟臉了......我差點都殺了他。”

“他太胖了......刺都刺不進去。”

“我討厭胖子......”

樂萍嗚嗚落淚，像是一塊流淚的紅燒肉。

“好好休息吧。”

何羽不忍拆穿。

大徒弟......你也不算瘦啊。

......

風終于靜了下來。

冰梅崖上，萬籟俱寂。

“村子里，死了三個人......”

王宏沉聲說道：“劉水，磊子，小文......三個人年齡都沒超過二十。劉水家里只剩個女娃，磊子才剛結婚，他婆娘大著個肚子，小文家里還好，還有兩個兄弟......”

這些普通人的一生，被老人絮絮叨叨的聲音，幾句話匆匆帶過。

崖下燃起了祭祀的火，飄蕩的紙錢和著微弱的哭聲，悠悠蕩蕩，隨著火焰煙氣沖上遠天。

何羽點點頭，“你做的不錯，第一時間就讓樂萍走，還有李大柱，他很勇敢。”

王宏受寵若驚，顫顫巍巍地跪下，“天師過譽了...我這個老頭子，沒什么用，只能拖累大家。”

“樂萍被逼著說出求那怪物的時候，我真想就這么死在它手里。”

老漢神色暗淡，囁喏了幾聲，“活了這么大歲數，還是要拖累大家，我......對不起樂萍。”

“我老婆死了，兒子也死了，孤家寡人一個，早就該埋進土里的人。”

“看見樂萍變成那樣，我心里......真的難受。”

王宏的稀疏胡子，不住地顫抖。

“我是看著大家長大的，一個個活蹦亂跳的年輕人都死在我前面，天師，你不懂這種感受。”

面前這位老人，面如死灰，怕是已經心存死志。縱使是見慣了風雨的老人，經歷過這么多事情，也難以承受。

何羽走過來，親手將他攙扶起。

老漢不可置信地看向天師。

“我需要一個經驗老道的人，替我管理村子。”

“劉水、磊子的命不是白死的，你現在欠他們一命。”

“替他們好好活著。”

何羽拍了拍王宏的肩膀，“等我殺了孟槐，替大家報仇的時候，你要親自在他們的墳前祭祀。”

老漢含著淚光，深深點頭。

梅樹下，一名半死的奴隸被牢牢捆起來。

他的肚子被踩爛，身上幾乎全都碎了，尤其是五官，白的紅的黃的混在一起，比一碗爛肉飯還要糜爛。但他的生命力卻異常旺盛，仍有一些呼吸，奄奄一息地茍活著。

聽李大柱說，這人被叫做“十六”，是那胖子的徒弟。

何羽屏退了其他人，單獨來到十六面前，俯視這團幾乎和人這個字無關的爛肉。

開不了口，不影響夢蚜子化身的入夢功能。

一根觸手，緩緩觸及十六的后腦。

......

“主人！”

一片血色中，十六仿佛又看到主人的背影，他沖上前去，緊緊抱住對方的大腿。

“我還沒死？太好了！”

“主人，是我找到的這個村子，是我找到的這座圣地！”

“我完全按照您的吩咐，您讓我吃人，我一口不帶停的，您讓我死，我立馬就會去死。”

“您說過的，只要我立了大功，我娘、我妹妹就能享福了，是這樣吧？找到圣地算是大功嗎？”

“可以讓我見見她們嗎？我可以獻給你我的一切......”

十六的臉撐開難看的笑意，猶如一團抹布，他的眼睛卻不明所以地流著淚。

那胖子的背影沒有應答，反而問道：“你還記得你從哪來的嗎？”

十六嘿嘿一笑，“當然，我一直都記得呢，我要回去看我娘、我妹妹，我怎么能忘記？”

“我還記得地圖！”

他激動地顫抖著身子，趴在地上，開始畫畫。

“從骨嶺，往南一直走，越過小河渠，再往南......”

十六的手像是一根樹杈，硬生生地戳在地面，也不嫌疼，興許早就習以為常。

“主人的車隊是十天前從西邊過來的，那天，我們村子有很多人獻祭給了主人，我爹、我兒子......全都去神國享福。”

他嘿嘿咧開嘴，淚珠子猶如雨一樣落在地上。

“那里還有我娘、我妹妹，還有很多女人、小孩，主人您說讓她們先長長身子，再獻身。”

“但她們沒有吃的，沒辦法長身子，主人......能賜下一些吃的嗎？您看我已經立了這么大的功勞......”

十六吞咽口水，臉上的笑絲毫不敢放松，哪怕已經淚流滿面。

那背影問道：“還記得你的村子叫什么嗎？”

“荒石村！”

“我的村子叫荒石村！”

“那片荒原上全是石頭，沒有人，人都死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