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深海。

灰豺浮在水上，冷冷看著周圍，在夢中，它的眼睛又全都恢復回來。

身為北海之妖，對海洋并不陌生。

“區區一個金丹境的夢魔，呵呵呵......所謂天命之主，不堪一擊！”

灰豺冷笑，“吾吞噬同族，練成這百豺首之術，早已躋身元嬰大圓滿，離化神也只有半步之遙。”

“被你一個小小夢魔逼到這種地步。”

“一定要讓你嘗盡百豺噬身之痛！”

它的體型霍地變大，瞬間便頂天立地，大海只淹沒到它的膝蓋。

深海之中，何羽肅然注視著對方。

他知道夢境是無法困住它的，境界差距太大。

但在夢里，自己的實力為下三品巔峰，對應到灰豺口中的境界，應該也是元嬰。

而且還有主場優勢。

何羽心神一動，只見呼嘯的海面上，以海水為劍，升起數百道劍氣。

其中，有夢境虛構，也有藏劍法的劍氣。

但最致命的，只有一道，便是心中取。

深海之中，八爪章魚緩緩游動，盯著那碩大的灰豺，心中燃起惡意，猶如火焰般旺盛起來。

惡意化劍。

這是一道灰暗、微弱，隱去光芒的普通劍氣。

數百道海水化作的劍氣，如驟雨般席卷而來。

“太弱了！”

灰豺嘲諷大笑，它的數百只頭顱，從口鼻之中噴出一股污穢黑氣，化作彌天大霧。

劍氣遇到黑霧，瞬間被腐蝕消失。

灰豺的數百個頭顱，四處轉動。

找到你了！

它在海中抬起利爪，掀出一股滔天巨浪。

八爪章魚，被巨浪逼了出來。

一只狼頭迅如閃電，將那可惡的章魚狠狠噙住，

“雜碎！我吞了你！”

數百只頭顱猙獰撕咬。

那只八爪章魚，被撕扯成一塊塊碎肉，碎肉之中，突然劍氣暴起。

順著柔軟的舌頭、刺向喉嚨。

一瞬間，便有過半的豺頭被刺穿。

灰豺痛吼一聲，身形轟然倒塌。

“你怎么......？”

為什么又能破開自己的防御？

一個金丹的小妖，再怎么暗算，也絕不可能讓它受傷的。

受傷，又讓它重新拾起了恐懼，而恐懼，便是天命之主的養料。

灰豺的數百只頭顱突然驚恐無比。

卻見那巨浪的潮頭，竟然只是一只觸手的尾部。

整座洶涌的海洋，全都由章魚一手托舉。

灰豺的道心再次破碎。

“不可能！！”

“絕不可能！！”

它尖吼后退，不敢去看云層深處、如紅月般的眼睛。

但它越是恐懼，那章魚的體型便越大。

這無疑是一場噩夢。

整片海洋，變成了玩弄灰豺的樂園，章魚的掌心玩物。

一道道劍氣從四面八方生成，貫穿它的血肉。

灰豺聰明地將核心頭顱保護在內，抱頭鼠竄，那些劍氣雖然威力巨大，一時半會卻也無法突破防御。

何羽再次使用劫象九變，精心編織一場劍氣棋局，不斷產生或虛或實的劍氣。

每一劍總在意料之外，一劍劍地切割著灰豺的外圍頭顱，看似漫無目的，但每一劍的攻殺，都指向其中一片區域。

便是最開始被山崩之力砸爛的那片虛弱區域。

如同用精巧的刀工，細細地剝開一朵血肉蓮花。

直到最終露出一條輕微不可查的縫隙，通向最深處。

何羽眼中，惡意寒芒閃過。

那道等待許久的心中取劍氣，穿過云層與海浪，瞬息而至，猶如最精準的手術刀，沿著那條縫隙，沖進灰豺核心頭部。

它的威力，并不摧枯拉朽，反而像鈍刀子磨肉，直磨得那顆頭顱鮮血四濺，頭皮裂開，腦漿迸裂。

以最慘烈、最痛苦的方式，了結對方。

天地之間，響起灰豺悲慟凄厲的慘叫聲。

何羽暗暗咂舌。

以心中正氣凝成的劍氣，堂堂正正，殺人也是一瞬間，但以惡意化作的劍氣，卻猶如魔修一般，以折磨為樂趣。

這招劍法，果真亦正亦邪，全憑本心。

灰豺的身軀，轟然倒地。

夢境崩塌。

那頭碩大的身影，從半空墜落于山谷之中，痛苦地遍地打滾，不停地撞擊著兩側的山崖，震動不已。

它那幾百個糾纏著的頭顱，宛如一團毛線，寸寸地崩解開來，散落一地。

但即使如此，它的兩只前爪還緊緊地護在胸前，護住那只從懸崖上救下來的小崽。

終于，它痛苦地停了下來。

何羽還原人形，繞過遍地的豺頭，來到它的身前。

此時灰豺的體型慢慢縮小，身上肉眼可見地衰老下來，毛發變得灰白稀疏，露出的每一寸皮膚都有深深的皺紋。

它的頭只剩下一半，像條狗一樣垂在地面。胸膛一起一伏，艱難地呼吸著。

何羽俯瞰著對方。

灰豺的鼻子連帶半張頭皮垂在一邊，只剩下半只豎起的耳朵。它的世界只剩下聲音，循著何羽的腳步聲，艱難抬起頭。

“求......你......放過......它......”

何羽看到那只緊緊護在胸前的爪子，松開了。

那只被自己捂住口鼻暈過去的小豺，在祖母的懷中，睡得很香。

“求......”灰豺大口吸氣，卻吸進滿腔血液。

何羽沉默。

抱歉，你已經摸過它了。

我怎么知道，你會不會奪舍......或者下咒？

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吧，不如不救它。

何羽冷冷看著，面前這頭衰老的灰豺絕望地松開小豺。它的胸膛起伏地越來越慢，直到最終停止，何羽也沒有上前一步。

手中射出一道劍氣，將這對祖孫，一起貫穿。

灰豺的尸體上，三點閃著微光的命塵，浮現出來。

依舊是白、紅、黃三色，道、妖、空三字命塵。

何羽心中了然，看來每一只妖魔，都會產出這三種命塵。

而“時”字命塵是通過信仰獲取，至于其他種類，還需要再探索。

紅色妖字命塵沖入了腦海之中，化作那數百個頭顱纏繞的恐怖豺妖。

“化身，百豺首（金丹）。”

一道信息浮現。

何羽看向它身邊，八爪章魚的身上，也同樣浮現信息：“化身，夢魔（金丹）。”

看來金丹、元嬰，是這座山河世界的修煉等級。

對應的，應該是八品玉關境、七品登樓境，但細節又不太一致，灰豺自稱元嬰大圓滿，其實應該已經隱隱到了六品的水準。

至于為什么化身的等級只有金丹，何羽猜測，可能是因為，它的元嬰實力是通過吞噬同族而短暫提升的。

或許化身能力的其中之一，便是短暫提高力量？

還需要再研究。

空字命塵，將那隨身空間又擴大了些許，大約有一個背包那么大。

不過還是只能放進去凡品物。

此時，山谷中的震動和煙塵漸漸停歇。

灰豺的尸體正好落在它自己挖的洞中。

何羽看了一眼山谷之外，虎嶺的更深處，山河繪卷上，那里是禍狡的地盤。

禍狡......

自己雖然實力低下，但有觀測者效應在，卻不怕它。

除非它和灰豺一樣，先自爆眼珠子再說。

海角村北，除了禍狡之外，再無其他威脅。

思索了一陣，何羽將灰豺尸體拎起來，正擺在山谷谷口處。

“以此為界，踏入者死！”

他輕聲說了一句，便轉身離開。

遠處叢林里，有幾聲烏鴉振翅的聲音，簌簌飛起，似乎是聞到了血腥味。

片刻之后，幾道手持長劍的黑影憑空出現在灰豺尸體前方。

它們互相對視，紛紛搖頭。

無一人敢再上前一步。

那掛在半截頭皮上、爆成肉泥的獨眼，正對著它們。

其中一道黑影抬起劍，仔仔細細地，在灰豺前方的地面上，劃了一道痕跡。

所有倀鬼，退開幾步，似乎對這道痕跡不滿意。

那黑影再次劃上新的痕跡。

它們卻是再退，退得更急。

一直到幾里地之外，早已越過禍狡原本的地盤分界線，來到一塊小山般大的巨石附近。

那劃線的黑影一劍揮出，將巨石一劍分為兩半，露出光滑的石壁。

一錘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