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師，前面就是虎嶺了?！?

冷月邊的星辰，暗淡下去，意味著北海已經入夜。

村民們各自回家休息，只剩一隊巡夜村民，舉著火把，在村中巡邏。

雖然有了迷蹤陣的保護，但多年形成的習慣，只有聽到這些巡夜者們穩定有力的腳步聲，躺在房子里面的人們，才能安心入眠。

海角村北路口，何羽頭戴斗笠，身披蓑衣，腰間別著一把柴刀。

王宏、劉水、樂萍等幾人，眼巴巴地注視著何羽。

為避免引起村民恐慌，何羽離開的消息，只透露給他們三人。

從虎嶺吹來的冷風依舊帶著腥味。

這一片因為出現過灰豺，被化作危險區域，禁止村民往來。

“我教你的幾篇法術，要好好學，不得懈??！”

何羽看向樂萍，沉聲說道。

樂萍吸了吸鼻子，將鼻涕泡收回去，黝黑丫頭的面色少有地嚴肅認真，“天師放心，我一定好好學習法術，照顧麥田和藥田！”

“王宏，你在村里威望最高?！?

何羽又看著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

“等麥子、藥草成熟時，優先分配給樂萍，然后是壯年勞力，然后是小孩，最后才是老人和殘疾人，知道嗎？”

王宏眼神微顫。

天師的分配方案，和申五截然不同。

以往的食物，都是先分給弱者，大家靠此互幫互助。

“包括今后的藥草、資源、甚至房屋和土地的分配，都同樣如此，我不管以前是怎么規定的，今后，這便是海角村的鐵律，不允許質疑?！?

何羽落地有聲。

只有確保壯年勞力的健康，村子才能存活下去。

樂萍屬于修仙者，是村子未來的希望，比所有人都更重要。

末世之中，這就是最公平最合理的利益分配方式。

何羽冷眼盯著王宏，直到對方顫顫巍巍地點頭。

“若有妖魔、野獸進村，就吃下我給你們的丹藥，貼上符紙，和它們搏斗?！?

兩次穿行，何羽帶來了大量的凡品增力符、壯骨符以及類似的丹藥，有了丹符的加成，面對強壯一點的野獸，起碼有還手之力。

何羽又交待了一句：“海邊，暫時不要去了?！?

劉水默默點頭。

他的腦子轉得快，不用天師解釋，也知道原因。

既然三百里外的海鯰都可以出現在近海的水坑里面，那五百里外的裂口鯊呢？甚至六百里外出沒的潛妖......

據說潛妖可以在海底挖洞，成群的情況下，甚至能將一整塊陸地塌陷。

劉水不敢想象。

幾人心事重重，注視著天師的背影，消失在蒼茫大山。

“前路兇險，天師一定要小心?。　?

三人的聲音，很快便淹沒在大山的迷霧中。

......

海角村諺語：

“五百里虎嶺，步步藏兇獸，人從其間過，今日骨消，明日魂沒，只留新肉獻山君?！?

山君，既是虎妖。

“據傳這虎嶺有一千頭虎妖，都已經翻過第二座山了，一頭也沒見?！?

何羽自言自語，扶了扶頭頂的斗笠。

半個時辰下來，別說虎妖，連蛇蟲鼠蟻也沒有，整座荒嶺一片死寂，只有枯枝老樹散落排列，如一具具張牙舞爪的雕像。

村民口中成群結隊的灰豺，亦是一頭都沒有發現，似乎就像先前那幾頭一樣，太害怕自己而躲開。

那風中傳來的腥味，倒是越來越近。

枯林之中，突然傳來一絲壓抑到極致的獸吼之聲。

仿佛有尖爪在墻壁上劃過，令人毛骨悚然。

何羽渾身一震，瞬間往一株枯樹后面藏去。

順著吼聲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只看不清身形的猛獸，正在低頭瘋狂地吞噬著什么。

邊吞，邊發出低沉壓抑的嘶吼聲，似乎在警告，又似乎在懼怕。

何羽瞇眼觀察了一陣，發現對方身上并沒有什么妖獸氣息。

“應該只是一只凡獸。”

他心情鎮定下來，緩緩靠近。

似乎感覺到了什么，那猛獸的吞噬動作，變得愈發緊張和迅速。

令人心中發麻的窸窸窣窣聲，在整個枯木樹林回響。

何羽走進一看，渾身一僵。

背后瞬間升起徹骨涼意。

只見那正在啃噬的對象，是一具無頭的灰豺尸體。

而啃噬它的，卻是另一只灰豺，一只雙頭同身的灰豺。

看起來......就像是它搶奪了同伴的頭顱一樣。

這座世界的妖獸，都好奇怪......

何羽深吸了口氣。

吸氣的動靜，驚擾到了吞噬中的灰豺，它的兩只頭顱全都轉了過來。

四只紅通通的眼，緊緊盯住何羽。

那四只眼睛里面，卻充滿了恐懼。

“別過來！”

兩道聲音交互響起。

何羽眉頭緊皺。

凡獸，竟也會說話？

他上前一步。

那灰豺卻恐懼地后退一步。

“再往前，我就將整個村子，全都吃了！”

“就算殺了我，你也會損失慘重！”

“你不可能同化我！絕不可能！”

它每說一句話，就像是多了幾道聲音，說到第三句話的時候，已有數百道聲音在回響，猶如數百頭灰豺在同時發聲。

何羽有一種錯覺，仿佛自己不是在對一只雙頭灰豺說話，而是在對整個灰豺族群說話。

“你說的同化......是什么意思？”

何羽的語氣中帶著疑惑。

那灰豺的聲音更加恐懼，甚至帶著一絲崩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我就知道，在我獲取了那不屬于自己的力量時，因果報應，就已經開始?！?

“想同化天下萬妖，為你所用嗎？”

千萬道尖銳的聲音同時吶喊尖嘯，

“休要妄想！”

那雙頭灰豺，兩只頭顱突然互相咬向對方的脖頸。

暴斃在何羽面前。

何羽目瞪口呆。

......

置身于地底的巢穴之中，被一堆枯葉和雜草覆蓋的深處。

微弱的光芒透過雜草縫隙，灑落這座洞穴。

照亮了整座洞穴內部的，數百只無頭灰豺尸體。

遍地血色。

所有尸體圍繞的正中央，一個雜糅了上百只灰豺頭顱的恐怖身影，端坐著。

上百只頭顱，如同一團密密麻麻、狂舞著的、分不清數量的蛇。它們聚攏、纏繞，互相撕咬，互相纏綿，互相啃噬。

血液順著它們細長柔韌的脖子，流淌在地。

“滴答滴答......”

整座洞穴，回蕩著足夠令任何人崩潰的恐怖聲音。

那常人見了都要被嚇得驚魂出竅的恐怖身影，卻在渾身發抖，用一種極度恐懼的聲音呢喃著。

“第一條規則，絕不能和天命之主對視......”

“第二條規則，絕不能和天命之主說話......”

“第三條規則，絕不能和天命之主，戰斗......”

“我已經違背了前兩條規則?！?

“為了活下去，我把族群所有子孫吞噬融合！我的兒子、孫子、我的一切......我們全都融合在了一起，永不分離?！?

“天命，天命......”

萬千道聲音同時怒吼。

“狗屁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