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極歷險(極地求生科學家探險典藏書系)
- 位夢華
- 2673字
- 2024-12-28 12:39:08
長眼睛的子彈
與南極不同,北極最重要的特點之一就是有原住民。其中,居住在北極的愛斯基摩人是一個富有傳奇色彩的民族。然而,在這之前,我對他們幾乎一無所知。其實,在我乘坐的飛機里,大部分都是愛斯基摩人,我與他們近在咫尺,心卻像隔著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
飛機越過布魯克斯山脈,下面的景色迥然不同,樹木沒有了,先是起伏的荒山禿嶺,接著是連綿的草原。這個巨大的沖積平原在行政上屬于北坡愛斯基摩自治區,但我看不到任何道路和村莊,甚至連一點兒人為的東西也沒有。后來,飛機緩緩地下降,下面變成了一片汪洋,還漂著許多大大小小的冰山,那就是北冰洋。漸漸地,機身越來越低,終于在北冰洋旁邊的一個機場著陸。我從飛機上走下來,一陣冷風撲面,真正地踏上了北極。
我隨著人群,緩步進入擁擠而狹小的到達廳,放眼一看,嚇了一跳,這里人頭攢動,大多是黃種人的面孔,我還以為飛機搞錯了方向,飛到了亞洲某地。一陣忐忑不安后,我慢慢地平靜下來。同機的旅客都有人來迎接,只有我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東張西望,不知如何是好。
取出行李后,我找不到出租汽車,忽然靈機一動,求助旁邊一位白種人小伙子,問他能否送我到旅館。他幫我把行李搬上汽車,然后沿一條坑坑洼洼的土路往前開,不久就到了一家旅館。原來,他就是為這家旅館拉客的。
柜臺服務員也是一個白種人,問我有沒有預訂房間,我搖了搖頭。他故作驚訝地說:“啊!你真幸運,正好有一個房間空出來。你知道,我們這里的房間,一般都要提前幾個星期預訂的。”我猜想他虛張聲勢,這么偏僻的旅館不可能都住滿。旅館的招牌上寫著:Top of the World(世界之頂),住宿費用竟然要一百三十美元一天,我這才知道Top of the World的真正含義,但只能既來之,則安之了。
萬事開頭難,剛到巴羅,我人生地不熟,愛斯基摩人也不了解我,總是躲得遠遠的。我獨自一人,形影相吊,不知如何開展北極科考,壓力劇增。我有時想:唉!干脆跳進北冰洋吧,這樣我不僅到了北極,而且還能永遠留在這里。當然,我還是要活下去的。
一天,天氣晴朗,北極難得的好天氣。我背上相機,沿著海岸線緩緩前行。這幾天,我一個人在北冰洋邊,來來回回地走了不知多少次了。我皺著眉頭,苦苦思索,盼望著柳暗花明。
巴羅的街道簡單樸素,錯落有致。一些建筑色彩艷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也許難得遇見好天氣,它們似乎也在盡情地展現自己。有一個教堂,上面的尖頂直指藍天,似乎在給人們指示進入天堂的路;門口的架子上,吊著一塊巨大的鯨肩胛骨,像一把巨大的扇子。這個教堂建于1886年,是巴羅留存下來的最古老的建筑之一。我站在遠處的草地上,舉起相機,對準教堂“咔嚓!”一聲摁動了快門,心想:嘿!這次一定會出一張好照片。
正在欣喜之際,忽然,一個愛斯基摩老人從遠處風風火火地跑來。我微笑著跟他打招呼,誰知他一言不發,怒氣沖沖,一把揪住了我的照相機。
“為什么?”我反抗著,緊緊地抱住照相機,“你要干什么?”我大聲地抗議。
“你拍了我的照片!”他吼道,“我要把你的照相機扔進北冰洋!”
“沒有!”我趕緊解釋說,“我拍的是教堂!與你沒有關系!”
“不!”他緊緊地抓住照相機,“我看見了!你對著我拍的!”說著,他發了瘋似的,更加用力地搶奪照相機。
照相機在極地考察中非常重要,僅次于生命,如果考察隊員沒有照相機,就像失去了眼睛,很多努力就白費了。我緊緊地抱住照相機,被他拉倒在地上。他憤怒地拖著我,走了好長一段路,最后實在搶不走照相機,只好松了手,大聲吼:“你把膠卷給我!”
我坐在地上,搖頭嘆息,環顧四周,沒有人肯幫忙,只好取出膠卷,交給了他。
他拿了膠卷,悻悻而去。我這幾天的工作付諸東流,懊惱萬分。我以前聽說過,愛斯基摩人不喜歡被別人拍照,因為有些外來的人拍了他們的照片拿去發表,故意丑化他們。另外,他們中的一些人,特別是老年人認為,照相會攝走他們的靈魂。我一直謹慎小心,不經過同意,從來不敢隨便拍攝他們。這個人有五十歲左右,其實我早就看見他和一個女人坐在草地上,拍照時特意躲開了他們,可還是引起了誤會,只能自認倒霉。
等他走遠了,我慢慢地從地上起來,拍掉身上的草和土,來到海邊,對著北冰洋出神。在這個天涯海角的陌生地方,我孤立無援。忽然,在不遠處,冒出了一個黑亮圓滑的海豹腦袋,正往這邊張望。我趕緊舉起相機,只聽“啪”的一聲槍響,一顆子彈“嗖”的一聲貼著我的耳邊飛了過去。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剛想回頭看,突然被人撲倒在地。緊接著,“啪!啪!”又是兩聲槍響,子彈從我們頭上呼嘯而過,飛入大海。
我趴在地上,抱住相機,潮濕的沙子很快就浸濕了衣服。過了一會兒,沒有動靜了,我才掙扎著站起來。剛才撲倒我的,原來是一個愛斯基摩小伙子。
“你沒有受傷吧?”他關切地望著我。
“沒有。”我困惑地搖了搖頭說:“多謝!你為什么救我?”
“那個家伙喝醉了酒!”他指了指岸上說,“他看見海豹就會開槍。”
“哦!”我感到一點兒寬慰,“我還以為有人想打死我呢!”
“不!沒有人想殺你!”他擺了擺手,十分肯定地說:“不過,當你看見海豹從水里伸出腦袋時,就要特別小心,最好躲得遠遠的。”
“那個人是誰?”我向岸上望了一眼,有幾個人站在那里,不時地向這邊張望,還在竊竊私語,“開槍的那個人,他是干什么的?”
“那是我叔叔,他是獵人。”小伙子回答,接著向岸上的人揮了揮手,“沒事了!你們走吧!”他又回過頭,對我說:“他喝醉了,已經被警察帶走啦。”
這時候,有幾個人跑了過來,圍著我,七嘴八舌地問:“你是從哪里來的?有沒有受傷?多危險啊!”
“沒事兒,多謝!”我望著他們,覺得這些面孔很像蒙古人,似曾相識,“我是從中國來的,進行北極考察。”
“啊?中國?”他們驚奇了,議論紛紛:“我們都以為你是日本人或者菲律賓人呢!”
“不!我是中國人!”我大聲說,像發表聲明,“謝謝大家的關心!”
突然,從岸上又急急忙忙地跑來一個人。我一看,正是剛才奪我相機的那個老人。大事不妙,他可能又要奪我的照相機,我拔腿就跑。他跟在后面,緊追不舍,一面高喊:“站住!站住!我知道你是好人!”
“什么?”我聽了一愣,停了下來,等著他跑過來。
“你……你……”他跌跌撞撞地來到我面前,呼哧帶喘,半天說不出話來。
“別著急!”我看見他善意的目光,知道事情有了轉機,“請慢慢說!”
“你一定是好人!”他終于緩過氣來,用帶有濃重口音的英語,一字一頓地說:“我們愛斯基摩人的子彈是長眼睛的,不打好人!你剛才沒有被子彈打著,所以一定是好人!”
“是嗎?”他那真摯熱情的神情,跟之前奪我相機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
“不過,很抱歉。”他上來握住我的手,“你的膠卷已經被我曝光了。”
我哭笑不得,心里卻輕松多了。圍觀的人們都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