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河底的滋味并不好受，仿佛四面八方的海水都拼命想把赫柏擠成餡餅。絕望的情緒在籠罩，赫柏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暗河——

是這條河的名字，是赫柏從溫玉瑤嘴里聽到的。不過甭管這條河叫什么，這里大概就是他的葬身之地。雖說死前知道了自己要死在哪里，也算是一種死的不糊涂。

赫柏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沒搞明白溫玉瑤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溫婉，俏皮，狠辣……簡直就像是行走在舞臺聚光燈下的“多面人”，有很多不同的一面，讓人捉摸不透。

不太甘心啊，果然不該多管閑事。

在腦袋里最后一根弦就要崩斷的時候，他的身體忽然不再繼續沒有止境的下沉，反而出乎意料地開始向上浮起，赫柏感覺自己躺在一個光滑的石板上，這塊石板載著自己沖向水面！

赫柏的意識在這一瞬間全部回籠！

嘩——！

赫柏大口呼吸，轉動酸軟無力的脖頸看向自己身下的救命恩人，光滑的石板其實是一頭巨鯨的脊背，赫柏并沒有為此太驚訝，伸手友好地摸了摸鯨魚的脊背。

竟然是一條鯨魚救了自己的命。

鯨魚游到岸邊，在河岸停住寬闊的身體，一動不動地等著赫柏回到岸上。

“謝謝。”赫柏喃喃。

他用力操縱著不太好使的四肢，不出意料地像滾筒一樣滾到岸邊灰褐色的大片土地上，沒忍住尷尬地笑了笑：“呵呵呵……”

救命恩人潛入水中。對它來說救人只是一場日常生活之外的冒險而已，它不求回報，也不在乎赫柏會不會念它的好。

“該死……我的車呢？”

河岸邊哪有什么車？

現在是下午，然而赫柏的處境已經和原來天差地別，變成了一條奄奄一息的落水狗，車啊隨身攜帶的東西之類的全都丟了個干凈。

赫柏捂著疼痛欲裂的腦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環顧周圍荒涼的景色，頓時有種遭逢大難，土地和財產全都被人掠奪一空的無力感。

一個穿著白衫的男人伴隨有腳步聲向他走過來。

赫柏盯著這人看了幾秒才認出來：“……白老板？”

不知因何來到這暗河岸邊的白老板微微頷首，拋出一個問題：“差點弄丟自己的小命，現在你覺得后悔嗎？如果沒參與溫玉瑤的這件事，你大概能過上很長一段時間安穩日子。”

赫柏咧嘴苦笑：“也沒有后悔藥可以吃啊。”

他當然后悔，后悔的腸子都要青了！

自己才剛打聽到姐姐的消息，怎么能不明不白地死了？！

還好現在沒死啊……

赫柏只知道這個河叫暗河，對于溫玉瑤把自己送到了哪兒是一無所知。壓住躁動的情緒，赫柏問了當下最要緊的問題：“這兒是什么地方？”

“莫比利區東南角的亂葬崗。”

赫柏當即環顧周圍，原本光禿單調的環境莫名增添了幾分壓抑和驚悚。

“好了，來接你的人馬上就到了，換個人繼續陪你聊天吧。”

赫柏叫住白老板：“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呵呵……”

白老板分明只向前邁出一步，身體卻直接在赫柏面前消失不見，赫柏在原地愣了一會兒。體力不支，只是站立都變得很困難，赫柏準備放任自己躺倒在地，遠處出現一輛車的輪廓。有一輛車在朝著赫柏這邊開過來。

車的速度很快，遇到陡坡也不畏懼，開足馬力在赫柏面前急停，輪胎把黃褐色的地面都磨出幾厘米的淺坑。主駕駛位的車門打開，房東微微低著頭，赫柏似乎從他臉上看到了鄙夷的神情：“……”

“還愣著干什么，趕緊上車！”

房東開的是赫柏的皮卡，車座后面還有原封不動一封沒送的一筐信件。

赫柏：“……”

“真是有出息了，要不是管理者親自和我說在東區花園見到你和溫玉瑤在一塊，我都不敢相信你放著正經工作不做，跑出去和人家廝混。”

由于心虛，赫柏也不太敢反駁房東用詞不當。

想必自己只要敢說，房東就敢換設備高速輸出了。

皮卡在沿著河道行駛，房東一只手開車，分心找出一條干毛巾扔給赫柏：“沒換洗的衣服，你先湊合著擦擦。”

皮卡是房東在暗河附近找到的，不過是在莫比利區外，溫玉瑤應該是把車開到那里就棄車離開了。她的打算和她表現出來的情緒一樣都是一個謎。

“……這是要去哪兒？”

房東沒好氣：“去東區花園，找溫玉瑤。這件事總不能就這么算了吧？她可是準備殺了你。”

擦頭發的過程中赫柏把事情的經過都和房東說了。

“長的跟你很像的人，”赫柏略微猶豫，“他就是 101的管理者？”

“對啊。”

房東沒否認，“不過我是本體，那家伙是我還沒來假面之家的時候就存在的，是個謎。”

赫柏微微點頭。

“他和我說你可能有危險。”

管理者看上去挺冷淡的一個人，沒想到不僅能記住赫柏，在回去之后還會和房東打報告。不過好在是管理者沒有把赫柏稍微掛在心上了，不然赫柏僥幸河里逃生之后，都不知道接下來要怎么辦。

當然，現在就好辦多了。

只要跟著房東就行，房東讓干什么，赫柏就干什么。

房東說：“我有個猜測。”

“細說一下？”

房東沉吟：“溫玉瑤大概是想殺死她的本體自己取而代之，只要通過本體的老師和 101的管理者回到現實是她，那么她就是‘真正的’溫玉瑤。他……就是管理者，在沒被貶下來之前和這個溫玉瑤有點交情，據他說，溫玉瑤一直很厭惡自己的本體，曾經有過自傷的行為。”

赫柏想到溫玉瑤說到殘響化的本體時，仿佛在說一個和自己不相干的事的樣子。不禁贊同地點點頭。

下一秒，他猛地側過頭：“管理者是被貶下來的？他原本是不是在‘真正的’假面之家？他會不會知道我姐姐的事？”

“短短幾天的時間，你查到不少東西嘛。”房東沒有正面回答，一打方向盤，車子從坑洼不平的道路來到公路上，這才正式離開莫比利區域范圍，開往就在附近不遠處的東區花園。

雖說報仇十年不晚，但總歸還是越早越好，報仇早，溫玉瑤就來不及取代本體離開，赫柏也說不定還有機會拿到溫玉瑤許諾的一千念幣。

沒錯，赫柏還惦記著他那一千塊。

……嘖。

這一番事情經歷下來，這一千塊可算得上是赫柏的買命錢啊，畢竟他真的是差點死了。

……

皮卡穿過垃圾掩埋廠后面的林間小道，花園依舊是一副破敗不堪的景象，甚至比上午時更甚，原本還好端端種在花壇里的那些嬌貴花朵都被一股腦連根拔起，和野花野草不分彼此地隨地躺著。它們最后竟然落了個相同的下場。

溫玉瑤站在花園中心的噴泉邊，一副出神的樣子，本體則被她踩在腳下已經奄奄一息。

赫柏有點詫異溫玉瑤的本體竟然還活著，畢竟現在已經是下午，溫玉瑤有無數的機會能結束了她，按照房東的猜測，她不是想取代本體嗎？

“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