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回村過年的時候,陳澤生期末考試只考了四十四名,無論是碰見了串門的街坊還是拜年的親戚,開口問一句學習怎么樣,后面就是一家尷尬的場面,最后逼得他躲在旁邊的小屋里,靠著一本神雕俠侶度過了漫長的春節。
這一次回到村中,陳澤生對什么都一切都充滿了好奇,爺爺從外邊弄來了曬干的玉米桿,掰斷了塞進了爐子里,嘴里念叨著:“這爐子一落,屋里邊陰冷陰冷的,等會爐子點起來就好了,中午再燒燒炕,晚上肯定能睡個暖和覺。”
奶奶則是看著爸媽拎著備好的年貨,嘴里不住地念叨:“你們怎么買這么多東西,過完年你們回市里了,我們兩個根本吃不完。”
“吃不完就慢慢吃唄,這么冷的天,東西也不會放壞了。”
08年的春節,還沒有禁止燃放煙花爆竹,車上搬下來許多煙花禮炮,有的會在上墳祭祖的時候使用,有的會在元宵節前后燃放。
陳澤生跟著搬完了東西,周圍的街坊已經開始過來串門了。冬季是農閑時節,外出打工的人也差不多在小年之前都趕回了家。
爺爺奶奶在家的時候,爐火點著,屋子里邊很暖和,有些人家里舍不得燒煤,就去有爐火的人家串串門,多坐一會兒,等挨到了晚上吃點熱乎的粥飯鉆進被子,這一冬天也就熬過去了。
也有的人牙尖嘴利,不經意就把人得罪了,沒人去家里串門,但又喜歡熱鬧,也湊到了這里,聊聊村里的閑天,打發無聊的時間。
聽著屋內一陣喧鬧的聲音,陳澤生覺得跟他們可能沒什么共同語言,聊來聊去也就那幾句今年多大了,成績怎么樣之類的寒暄,邁步就往外面走去:“爺爺,我出去溜達溜達。”
“去吧,一會兒就吃飯了,早點回來。”
陳澤生也沒什么目標,順著村子里的路瞎溜達,村里的年味比市里厚重很多,加上今天又是小年,許多家里炸肉的香氣都隨著院落飄了出來。
十字路口蹲著坐著幾個人,正大大咧咧地指點江山,看到他走近了,就有人低聲嘀咕:“這是誰家的孩子?”
“看起來好像是五爺家的,我看他從哪兒邊走過來的。不過好些年沒見了,認不大好。”
陳澤生沒有跟他們做自我介紹的興趣,拐個彎往東邊走去,走著走著耳邊隱隱約約傳來了哽咽的聲音,但又像是極力壓制,聽得不是很清楚。
陳澤生左右看了一遍,沒發現有什么人影,又仔細聽了聽,目光鎖定在左前方的小夾道中。
兩邊房子離得近,中間的夾道一輛小三輪車勉強可以通行,陳澤生走到夾道入口,看到一個壯碩的身軀正蹲在地上,哽咽的聲音就是從他那邊發出來的。
那個人也察覺到了有人盯著他,回過頭來,伸手抹了把眼淚:“有活?”
陳澤生有點納悶:“什么活?”
那個人泄了口氣,又覺得情緒被打斷,不想蹲下繼續哭泣,站起身來,就要往屋里走。
陳澤生看著他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膀大腰圓,怎么也想不起村里還有這么一號人,但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你遇到什么事了?”
那個人應付了一句:“沒事。”轉身進了屋子。
陳澤生心里的好奇可被勾了起來,想著村里家家戶戶都熟悉,應該沒什么危險,邁步就跟進了院子里。
說是院子,連個磚塊都沒有,使用竹竿綁在一起插起來圍成的院墻,主屋的墻體用的是土坯堆砌的,這座房子絕對比陳澤生的年紀還要大,而且歲月侵蝕之下,整體看著都不甚牢固,怎么都算得上危房了。房門的木頭上原本的漆已經掉光了,看起來也都快散架了。
就聽著屋里傳來一個柔弱的聲音:“鋒兒,這個藥你拿去退了去吧,這都到年底了,走親串友哪兒哪兒都得花錢,娘這個病自己知道,吃了也不頂什么用。”
“娘,你不用擔心了,這不還好幾天才過年了嗎?這幾天我在找點活,肯定能把過年的錢湊出來,你這剛從醫院出來,可不能斷了藥,要不然咱住院的錢都白花了。”
“你不要騙我了,這都過年了,哪兒來的活給你干,咱們住院又借了這么多錢,都是娘拖累了你,你要是不把藥退了,娘……娘就不吃飯了。”
“娘,日子再苦,我有的是力氣,早晚能把欠的債還清,將來還要帶著你過好日子呢,你要是真為了這點錢不活了,兒子這輩子心里都過不去這個坎兒。”
就在這個時候,陳澤生的身后傳來了一個聲音:“陳鋒在不在?”
屋里應了一聲:“在呢,誰啊?”屋子里的陳鋒推門低著頭走了出來,一抬頭看著陳澤生還在,倒是沒有理他,轉頭看向了說話的人:“老鎖叔啊,什么事?”
陳澤生打量著老鎖叔,粗糙黝黑的皮膚,年紀可能有五十歲上下,標準的老農民形象。
老鎖叔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家里的茅房忘了清理了,你看這都快過年了,我也來不及干,五十塊錢你能干不?”
陳澤生自然聽出來了,什么來不及干都是借口,這大冬天的,地里邊一點活都沒有,所謂來不及干,就是怕臟。
陳鋒倒是一臉高興:“干,老鎖叔,現在干還是吃完晌午飯干?”
“你要不現在干?”
“行,你等我拿鐵锨。”說著又看了旁邊的陳澤生一眼:“你有啥事嗎?別不好意思,但凡賣力氣的活,我都能干。”
“暫時沒有,過完年可能就有了。”
陳鋒倒也不失望:“那你過完年來找我,我這人講規矩,先干活后給錢,要是你你覺得活干得不好,不要錢。”
陳澤生看著陳鋒開心地拿著鐵锨跟著老鎖叔出了門,看了看院里的環境,東西不多,有很多工具也都舊了,但是看上去擺放的都很整齊,應該是個干活的好手。
屋里門被推開了,一個老人披著一件破舊的紫色棉衣走出門,她氣息虛弱,面容有些憔悴,眼神通紅很明顯剛才哭過,看著陳澤生站在院里,有些納悶:“你找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