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副校長看見單嵐走過去，就知道不太妙，聽單嵐說完這話眉毛都抖了幾抖，心說就算你是局里空降過來的，也不能不按規矩辦事吧。

“張校長，我覺得單副校長太過武斷了，誠勇建筑公司咱們親自去調研過，設備和資質都是本市一流的，況且學校已經定下來的事情，這個時候變卦，讓別人怎么評價我們的領導班子？”

李誠勇聽到單嵐站出來阻止都想站起來罵娘了，但是聽了高副校長一番義正言辭的說教，心說自己這三十多萬沒白送，關鍵時候老高還是靠得住的。

張校長手里握著那份文件，沒有打開的意思，他現在打開了，如果還要堅持把工程包給誠勇建筑公司，將來出了事，責任就大了。

現在不打開，先把結果定了，等以后再翻出什么舊賬，那也不過工作上的失察，調研與接洽都是高副校長組織的，自己并沒有直接責任。

想明白這一點，他舉起了手里的文件就打算遞回給單嵐，嘴上還念叨著：“單校長，基層工作并沒有簡單的對錯，工作的重點不在于個人的突出，集體上下還是要共進退的。”說完又責怪地看了李誠勇一眼，心說你這人怎么辦事，我們學校的副校長你都打點不好。

單嵐明白自己今天做事有些唐突，不過這個事她肯定是非做不可的，如果李誠勇只是多掙點錢，就算他報價多一倍，學校決定把工程給他，自己也不會跟個愣頭青一樣站出來。

但是她現在必須站出來，往小了說關乎自己將來的仕途，往大了說關乎成千上萬孩子的健康，這根釘子自己要是眼看著李誠勇埋下去，那就是給自己留一口大黑鍋。

“張校長，材料你可以不看，但這其中關系到無數名學生的健康，他們每個人身后都是一個家庭，如果出了問題，我們真的能承擔這個責任嗎？”

眼看單嵐不接自己遞回去的文件夾還振振有詞，張校長有些生氣，伸手把文件夾扔在了桌上：“單副校長，如果想不通，可以回家去想兩天，現在請不要影響簽約的流程。”

單嵐伸手抓起了桌上的文件夾，冷冷地說道：“張玉文，我對你很失望。”說完頭也不回離開了簽約現場。

張玉文沒有理會她，今天校領導班子都在現場，自己肯定要維護一把手的威信，私下里定好的事情都有人跳出來反對，自己以后還怎么領導下面的人。

至于單嵐說的危害到學生的健康，張校長根本沒往心里去，又不是吃的喝的，對身體能有多大的影響。在短視頻并未興起的2008年，他并不覺得這種事會對自己有多大的影響。

李誠勇也憋了一肚子火：“單副校長看來對我們誠勇建筑公司并不是很滿意，等過兩天我一定親自上門拜訪，向單副校長親自賠禮道歉！”

高副校長站出來稍微圓了一下場：“單副校長身體有些不舒服，今天的會議她就不參與了，咱們繼續。”

誠勇建筑公司的秘書在李誠勇的示意下，繼續介紹公司的情況和工程的規模。

過了差不多十分鐘的時間，張玉文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一看電話并不認識，直接就給按掉了。

又過了兩分鐘，鈴聲再次響起，他只看了一眼就拿起了手機：“我接個電話。”說著快步走到了旁邊的小休息室。

“張玉文，你在搞什么鬼？”

“孫科長，單嵐跑到您那兒告狀了？這個事……”

“我不關心你那個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你不要向我匯報，市紀委的同志剛才給你打電話沒有打通，你老實在學校等著紀委的同志找你吧。”說完不等張玉文回話，直接把電話掛了。

張玉文都傻在原地了，單嵐這個人怎么跟剛畢業的大學生一樣，她到底會不會做官啊？而且紀委的同志都不核查一下事實就出動，是不是有點太草率了？

仿佛想到了什么，他立刻撥出去一個號碼：“表哥，我們學校那個單副校長是什么背景？”

“你問這些做什么？不是讓你跟她好好相處嗎？”

“我剛才因為工程的事情在會上跟她吵起來了，她被我氣走了，然后我就接到了紀委的電話……”張玉文話沒有說完，那邊電話已經掛斷了。他這個時候再傻也反應過來了，表哥當初說得“好好相處”是什么意思。

張玉文失魂落魄地從會議室走了出來，李誠勇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笑著問道：“張校長，咱們也講得差不多了，不如把文件簽了，中午維也納大酒店，我訂好了包間，咱們不醉不歸。”

張玉文冷笑了一聲：“不知道看守所的盒飯，你吃不吃得慣。”說完也不管房內人的反應，轉身走出了會議室。

單嵐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翻著手里的那些文件，只覺得觸目驚心，而且為了凸顯事情的嚴重性，陳澤生把甲醛吸入過多會致癌和引發白血病寫在了上面，為了增加可信性，他還附帶了幾個案例。

因為事情過去很久了，那幾個人的癌癥究竟是不是由于劣質裝修引起的已經不可考究了，陳澤生只知道兩件事：甲醛會致癌、誘發白血病；那幾個人工作的工廠是李誠勇承包建造的。

單嵐看著眼前的數據，想象著數年之后多少個家庭破碎，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中有自己的名字時，到時候自己該如何面對這一切？

張玉文敲了敲門，也沒管單嵐的表情，徑直走了進來坐到了旁邊的沙發上，本來想點燃一支香煙，又想了想單嵐不喜歡別人抽煙，把煙盒放在了桌子上。

“你明明有這么深的背景，為什么不提前明說，非要把事情搞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有什么背景并不重要，如果不是今天這件事，我也不會做這種犯忌諱的事情，我沒有因為私人感情針對你，你相信嗎？”

“我相信，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這么多年我才算真正懂得這句話。本來我還以為這個教學樓是個搖錢樹……其實我并不怪你，來的路上我已經想通了這件事，你要的是一份干凈的履歷，我們這些人不能弄臟了它。”

“都是為學生服務的，不求盡善盡美，但求無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