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府宮的貴賓房間里，何建軍本來坐在主位上抽煙，一見龔志斌立刻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握住他的手：“龔老弟，好久沒見了。”
陳澤生站在后面打量著何建軍，四十歲出頭的年紀，長臉大背頭，眼睛似笑非笑，仿佛下一秒就準備變臉。
龔志斌連連致歉：“哎呀，前些日子忙工程的事，也好久沒和軍哥見面了，這不正好中午有空，說請軍哥吃個飯。”
看著何建軍疑惑的目光，他趕緊介紹：“這是我兒子龔超，這個是我干兒子陳澤生，今天正好放假，我帶他們來見見世面。”
何建軍知道這里邊的原因肯定沒他說的這么簡單，不過他也沒著急追問，反正坐下來龔志斌自己會說的。
兩個人閑聊了幾句，酒店的服務員就開始上菜，很快菜就上齊了，服務員給兩邊都沏好了茶，倒好了酒：“幾位先生慢用，如果有需要，按一下桌子上的紅色按鈕，我們就有人進來服務，不打擾你們了。”
人出去了，門關好了，何建軍又點燃了一支香煙，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龔志斌三個人。
龔志斌看了眼陳澤生，他正抓著一塊羊排吃得盡興，忍不住咳嗽一聲，給了他一個眼色，意思是你倒是說話啊。
陳澤生也很納悶，你們倆這么久不見，不在寒暄幾句了？我都還沒吃飽呢。
他放下了羊排，擦了擦手，開口說道：“何叔叔你好，我是陳澤生，林為民的人。”
何建軍沒有說話，繼續吸煙，不過目光從龔志斌身上已經轉移到陳澤生的身上，他想聽聽他接下來說什么。
“我覺得你這件事做得有點失敗，你想想，人家十幾年前跟你借了一筆錢，你到現在還留著欠條，大院里那些人都跟人精一樣，以后誰還會跟你打交道？”
何建軍依舊沒有說話，不過身子從椅背上稍微抬起，可能覺得陳澤生這個小孩有點意思。
“他們大院里的人明爭暗斗，那是神仙打架，你貿然摻合進來，那就屬于小鬼遭殃。這件事就算真的有，說實話也扳不倒林為民那個級別的人，頂多是各方角逐，反對他的勢力出點力，給他扒下一層皮來，但是整個事情，你可一點好處都得不到。”
何建軍將香煙按進了煙灰缸里：“我再聽你說最后一句話。”
陳澤生索性站起身來：“杜老局長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做生意的人，沒有立場，只有利益。”
何建軍轉頭看向了龔志斌：“你這個干兒子，年少有為啊。”
龔志斌嘿嘿一笑：“軍哥，咱們這種人，怎么能摻合到那種事里邊去呢？”
何建軍慢慢站起身：“龔老弟，那你告訴我，這人我都得罪了，我再去幫人家解圍，人家會記我的好呢，還是會恨我呢？”
龔志斌還沒說話，陳澤生直接開了口：“這件事你也是身不由己，林為民的為人你應該很清楚，他如果是一個將私人的好惡凌駕于其他一切之上的人，就不會因為這件小事，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何建軍本來以為是龔志斌想出面，沒想到陳澤生再次搭話，他發現今天的主角好像是這個男孩子，有點疑惑：“林為民是你什么人？”
“我跟他女兒是同班同學。”
“那你以什么立場跟我說話？”
“杜老局長的意思我也帶到了，林家的意思我也可以代表，我的立場還不夠明顯嗎？”
何建軍想了想，如果是一個毛頭小子強出頭，龔志斌不會陪他玩鬧，杜老局長的意思也不會傳到他的耳朵里，又重新坐回了座位上，拿起了筷子。
陳澤生接著說道：“這件事連我都看出來了，上邊的那位和下邊的那兩兄弟，都是真的想干，只有你是被裹挾的，何必因為他們結這么大的梁子呢？”
何建軍夾了一塊海參：“沒得選，往前一步有人撐我，往后一步也不會有人念我的好。”
“其實你知道，根本不會有人念你的好，我跟你說過了，欠條這件事一出，你的禮很難送進那個大院了。”
何建軍把筷子拍到了桌子上：“那你說，我該怎么選？”
“幫林為民作證，保他沒事。”
“然后呢，林為民因為這次的無妄之災，恨我一輩子，其他人也未必念我的好。”
“林為民是什么人你應該很清楚，要不然你今天不會來吃這頓飯，你最近張羅了不少飯局了吧，可是沒等到你想等的人。”
陳澤生突然想明白了何建軍的行為邏輯，如果他真的鐵了心不回頭，事情塵埃落定之前，他應該躲起來，躲得遠遠的，等最后慶功宴的時候再回來喝酒。
但是龔志斌一說吃飯，他立刻就趕來相見，他一直在找林為民的代表，只不過陳澤生太年輕了，說的話分量太輕了，他才在這里患得患失。
何建軍猛地抬起頭，像是第一次見到陳澤生一樣，上下打量著他：“你多大了？”
“十九歲。”
“林為民這個老狐貍，選女婿的眼光還挺毒的。”
“你誤會了，我跟林亦姝只是同班同學。”不管自己私底下怎么開玩笑，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在這種場合承認，將來林為民要是知道了，一定會找大卡車軋自己十遍八遍的。
何建軍知道他看穿了，索性也不裝了：“沒錯，我是在等一個人，其實是在等一個承諾，我清楚林為民的為人，所以我愿意相信他。”
何建軍目光看向了空中：“我老子精明算計了一輩子，就在這一件事上栽了跟頭，他不該留下那張欠條，更不該讓人知道。”
陳澤生有些疑惑：“當年那張欠條，你父親不是已經還回去了嗎？”
“你見過發票的三聯單嗎，我老子辦公室的紙就是用的那種材質，就是為了做什么都留下證據，當年那份欠條，其實有三份。他還了一份，燒了一份，留了一份。”
陳澤生不禁感嘆一句老狐貍，竟然趁著當時林為民不注意，用了瞞天過海的戰術，手里捏著這張王牌，無論什么時候打出來，都好用。
“他以為自己捏的是一張王牌，沒想到是一張催命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