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女的出現，剛好給找不著臺階下的蘇世清一個特別合適的借口。

“今天真是不巧，我閨女就突然來了，高嚴兄，咱們下次再聚嘛。”

這么好榨干蘇世清手里銀錢的機會，高嚴哪里肯死心，可表面上，還是笑道，“那位原來就是世清兄的愛女，果然是冰雪聰明。令愛難得來一次縣里，世清兄不得帶她吃些好的？咱們帶著令愛，一起去吃也行啊。”

蘇世清只能尷尬的笑著，“我先去問問，她吃過晚飯了沒有。或許吃過的，就不用麻煩了。”

應付了高嚴，蘇世清才冷著臉朝蘇酥走來，

雖然蘇酥的出現給了他臨時推脫的借口，但蘇世清心里還是不喜歡家人跑到書院來。

不論是老娘還是閨女，以及那個跑掉的媳婦，在蘇世清眼里，都帶著鄉下人的“土氣”。

她們的出現，就是在提醒著蘇世清，他其實也是從鄉下走出來的。

比起其他出身良好的同窗們，他出身永遠是矮上一頭的。

加上之前蘇酥頂撞他的“大不孝”行徑，蘇世清能對蘇酥有好臉色才怪。

“你跑來干啥？”蘇世清沒好氣的質問，“家里沒事就回去！”

在過去蘇老太一直灌輸的觀念里，他這個唯一的女兒，是跟他那個跑掉的媳婦一樣的賤貨。

養在家里，就是為了今后賣掉好大賺一筆的。

對于這個與家畜無異的女兒，蘇世清沒可能有什么好臉色，更不可能說帶她吃飯。

蘇酥看了眼高嚴，心中冷笑，還真讓她猜中了。

知道了渣爹手里有錢，肯定要想方設法的坑掉，甚至要讓他再度背上無法負擔的債務。

幸好她早就來書院門口堵著了。

但蘇酥也沒有漏看到渣爹眼底的涼薄，要不是考慮到沒分家前，渣爹跟她是一體的，蘇酥差點都想掉頭不管了！

她端起了熟練的懵懂笑容，像是完全沒看出來蘇世清的鄙夷跟嫌棄。

糯聲說道，“阿奶這幾天茶飯不思的，可擔心阿爹的情況呢。她自己獨處的時候，老是自言自語，我聽了幾耳朵，都是擔心阿爹念書會不會累傷身子，在書院會不會餅子不夠吃……”

蘇酥胡編亂扯，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大打親情牌，訴說了一個面冷心軟的老母親，對兒子的關心。

之前不知道渣爹書院有不懷好意的同窗，蘇酥才支持何奶奶對著渣爹下狠勁兒的收拾。

可是見識過高嚴那些騷操作，蘇酥只能忍著膈應，再把渣爹好感刷回來。

要是讓蘇世清失去了家庭方面的心里寄托，那他鐵定會被同窗高嚴趁虛而入。

照高嚴那種巴不得毀掉蘇世清的心態，鬼知道他會怎么給蠢死的渣爹設套。

在目前沒分家的前提下，蘇世清去作死，最后倒霉的還是蘇家奶孫倆。

為了避免蘇酥事后倒大霉，再給渣爹擦屁股，蘇酥再是厭惡，也得裝著門面，把渣爹栓緊點。

蘇酥心里安慰自己，就當是應付討厭的客戶吧。

說點動聽的廢話又不花錢，費點口水就能彌補可能的意外損失，還算是劃算的買賣。

蘇世清聽著，心里一酸，他娘果然還是疼他的！

“娘真的這么說？”蘇世清怔了怔，急切的問，“可她之前，還說不讓我念書的。”

這是蘇世清心中最隱秘的畏懼點。

他老娘不讓他念書，是個非常嚴重的標志，代表了他在老娘心中喪失了份量。

蘇世清相當明白，自己若沒有老娘支持，這書是肯定念不下去的。

蘇酥面帶微笑，臉不紅心不跳的胡扯。

“阿奶其實早就心疼你了。但是阿奶那個人，特別好面子，阿爹你又不是不知道。說不讓你去念書，也只是一時怒氣上頭，口不擇言。阿奶她不知道有多期望你能考上秀才呢。”

蘇酥的解釋，果然大大的撫平了蘇世清這幾天的惶然。

過去家里砸鍋賣鐵也要讓他去念書，老娘偏心他疼愛他那么多年，那么深的感情，果然不是突然就會消失的。

蘇世清他可是家里唯一的讀書人啊，今后蘇家想要過上好日子，都得靠他。

他娘不疼他，疼誰？

蘇酥不意外的看到渣爹似乎隱隱又有得意忘形的趨勢，又裝模作樣的嘆氣道。

“最近阿奶時常說自己過去是做錯了的，把念書當了阿爹你唯一的出路，沒讓你有個一技之長。擔心若是科舉這條路走不通，阿爹你今后該以什么謀生。”

蘇酥就是在敲打，提醒蘇世清，他現在唯一能夠依仗，并且維持他母親疼愛的手段，就是科舉。

如果不能好好念書，沒有在接下來的院試里得到好成績，那他會變得真正的一無所有。

蘇世清心里不由的一緊，果然不由自主的去想落榜的后果。

這次是真正的最后一次機會，他老娘都開始考慮他不念書之后的事了，可見是真不準備再供下去了。

被辛苦種田經歷支配的恐怖，又浮上了蘇世清的心頭。

不行，他這次必須要過了院試！

所謂打一棒子，給個甜棗。

威脅也到位了，蘇酥把隨身揣著的果脯遞出去。

“這是阿奶專門讓我帶給你補充營養的，怕你在書院光顧著念書，吃不好。”

這酸不溜丟的果脯，蘇酥不愛，何奶奶更不愛了。

拿回去也是送人，剛好現在派上用場。

不然光說一大堆好話，也沒點表示，最終效果就會差點點意思。

果脯可是稀罕吃食，原本的蘇老太可喜歡果脯了，蘇世清以前干了壞事找老娘擦屁股，就會買點果脯哄人。

轉眼老娘又帶了果脯給她， 蘇世清頓時感覺到了老母親沒說出口的道歉。

抱緊了這包果脯，蘇世清哽咽，“我知道了，你回去好好伺候著你奶奶，我會在書院里好好念書的。”

蘇酥就等著他這句保證呢。

求他腦子清靈點，現在心思乖乖放在念書上，別跟著人去整那些幺五幺六的。

蘇酥一套組合拳，對著蘇世清又是親情炮彈又是威脅鼓勵，不外乎都是逼他上進。

蘇世清心里頭有了清晰的目標規劃，其他不重要的考量就變淡了不少。

之前對著高嚴的邀請，咋都不好意思說出口的拒絕，現在順利的說了出來。

“抱歉高嚴兄，我還是不出去吃飯了。就像你說的，距離院試也沒多少日子了，還是多把時間花在溫習功課上比較好。”

高嚴臉沉了沉，帶著冷意的目光略過了蘇酥。

剛才蘇世清可沒有這么旺盛的斗志，也不知道這個沒幾兩肉的農家土娃說了啥，就把她爹哄成這樣。

“世清兄還不知道你閨女怎么稱呼，幾歲了？”

“鄉下的小丫頭，不值得一提。”蘇世清不甚在意的回答。

“哦。”高嚴拖長了音調，收回了目光。

蘇酥目光閃了下，這個姓高的，真不是什么好東西，剛才她感受到了清晰的惡意，這是把怨恨也轉移到她頭上了？

蘇酥如同一無所覺，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拉著蘇世清說道，“阿爹，剛忘了給你說，我前幾日救了一名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