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樟簡直生怕何奶奶的良心好過似的，又往她心窩子上插刀子。

“我舫主人信你們家，才同意你們自己把人送到我們畫舫上。結(jié)果呢，我們畫舫靠岸干等了一個下午，人毛都沒見到。虧得我們還提前給客人說了有新人來，等著買開苞的客人也白白掃了興，這損失，蘇老太你說你要怎么賠？”

這么直白的粗鄙話語，從現(xiàn)代來的奶孫倆聽著都覺得刺耳極了。

蘇酥現(xiàn)在這個殼子，可只有十三歲！

擱在上輩子，還是個初中生。

又常年營養(yǎng)不良，伸出的胳膊還沒個蘆柴棒粗，就顯得更小了。

當(dāng)著這么小的孩子面兒，孫樟說話也半點(diǎn)沒有收斂。

何奶奶臉色紅了又白，終于把心一橫，將孫女兒護(hù)在了身后。

“沒錯，我反悔了！我家孫女，不會去那種地方的！”

反正蘇老太潑辣沒臉沒皮的人設(shè)已經(jīng)這樣了，何桂華索性破罐子破摔。

以前的事情何奶奶也無可奈何，但既現(xiàn)在她來了，她就不會再讓親孫女再受到半分委屈。

孫樟似乎完全不意外何奶奶的反應(yīng)，陰惻惻的一笑。

“我好像跟你提前就說過我們畫舫的規(guī)矩吧？談好的生意，可不是你說想反悔，就能作罷的！”

何桂華神色再度一僵，蘇酥那種汗毛倒豎的感覺又來了。

畫舫都是那種癖好的客人，上了畫舫的女人，就都是默認(rèn)……不在了。不能找回，也不能再相認(rèn)！

就是有這個原因在，原身蘇老太才會把孫女賣進(jìn)去。

不然若今后萬一蘇世清真的中舉了，功成名就，一問親女兒在小紅樓給人糟蹋呢。

多不好聽。

賣到貴喜舫，這個女子就算是從世上消失了。

用來應(yīng)付那種客人，女子定然活不了多久，死了直接投進(jìn)河里喂魚，也不會留下尸首。

蘇酥只覺得一股子寒氣，從尾椎骨升起，渾身都涼浸浸的。

對原身的奶奶的可怕認(rèn)知，頓時上升了好幾個程度。

人到底要多惡毒，才能這么對待自己的血親親人啊！

她抓緊了何奶奶的手，腦袋飛速轉(zhuǎn)起，很快想到了關(guān)鍵問題。

“奶，你收過他們的錢了嗎？”

何桂華一怔，搖了搖頭，“沒有，連定金都沒有。”

蘇酥松口氣，還好還好，口頭約定而已，沒有金錢交易，就還有的救。

然而孫樟開口，卻再度用現(xiàn)實(shí)給了奶孫倆一個迎頭痛擊。

他抖開了一張畫押簽字了的欠條，上面赫然是渣爹蘇世清的大名跟手印！

“我給你們蘇家老大還了小紅樓的債，三兩二，白紙黑字的欠條，喏，在這呢。就說欠的銀子，是不是銀子了？”

那二十兩，還是事成后，余款再給蘇家的部分。

喜貴舫做那種生意，還能一直穩(wěn)穩(wěn)的，就是買斷給的價奇高無比。

正常買個蘇酥這樣年歲的小姑娘做奴婢，可能連五兩銀子都要不了。

如果不買斷，只簽活契，只需要二兩。

怎么都要不到二十三兩那么多的！

說到底還是為了更多的錢，原身蘇老太才能做下這么喪盡天良的事情，源頭又是渣爹！

她們奶孫倆絕對上輩子欠了這渣爹五百萬，這種早就埋下的雷，才會精準(zhǔn)爆到她們頭上。

蘇酥急中生智，積極的自救，“小紅樓的債是小紅樓的事，不能再套你們畫舫規(guī)矩。定金的錢，我們還你就是了。是吧，奶？”

何奶奶連忙點(diǎn)頭，“沒錯！定金的錢，我們會退！那是小紅樓的賬，不能算你們畫舫的。”

為今之計，要保下蘇酥才是正事。

債務(wù)能還，要是人沒了，才是大問題！

這種畫舫生意，必然在黑道上頭有點(diǎn)人脈手段，不占理都能干出強(qiáng)取豪奪之事，更何況蘇家這次還偏偏是理虧在先。

孫樟眼底貪婪一閃，又很好的掩飾了。

“當(dāng)時還小紅樓的債是三兩二錢，可十多天過去了，總得有利息吧？”

蘇酥還能怎么樣，只能硬著頭皮問，“要多少利息？”

孫樟立即回答，“縣里頭放印子錢的規(guī)矩，是一還三，十天一還，半年結(jié)清。”

蘇酥稍微心算一下，就曉得為啥好多朝代放印子錢是要被嚴(yán)懲的。

真?zhèn)€是只要沾上了，利滾利幾倍的還，弄不好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蘇酥咬牙，“你不要太過分！咱們各退一步，我家三倍還你當(dāng)初小紅樓的欠款，從此就兩清，再無干系。不然我跟我奶就去報官，讓官老爺查去！”

報了官，就是兩頭都落不得好的處置方法，只是孫樟的身份注定了更怕被查。

他一愣，“報了官，你爹落了案底，就別想再參加科舉了！”

看來孫樟是很清楚蘇世清的狀況，也曉得原本蘇老太的弱點(diǎn)。

蘇酥跟何桂華一樣的面無表情：那個渣爹，管他去死！

孫樟見威脅不奏效，也只是驚訝了一瞬間，當(dāng)機(jī)立斷的收手。

他就跟變臉一般，換了張面孔，笑的一臉喜慶。

“瞧蘇家閨女說的什么話呀，既然你這么提議了，那怎么都得給蘇家老爺一個面子。那就照你說的這么辦吧！”

蘇酥膈應(yīng)的想是吃了一萬只死蒼蠅，但她還得逼迫頭腦冷靜，盡量不帶感情的說：

“把我爹之前的欠條還回來，重寫新的欠條，寫明金額以及一個月歸還！歸還日期前，不得再漲利息。”

孫樟爽快的點(diǎn)頭，“好說！”

蘇酥立即回屋去，蘇世清念書，家里也有筆墨，三兩下寫了起來。

孫樟探頭往屋里看，何桂華不悅的拿身子擋著了。

“看什么看！”

孫樟一點(diǎn)不惱，跟剛才咄咄逼人的樣子截然不同，還笑嘻嘻的壓低聲音說，“蘇老太，你真的不松口了嗎？你家姑娘竟然還會寫寫畫畫，畫舫上客人更喜歡這口，價格能給你這個數(shù)……”

他在袖子里比劃了個八。

何桂華又氣又惡心，破口大罵，“滾，我家孫女不賣！給多少錢都不賣，想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