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夜陽得到了無知婆婆的全部靈力，卻沒有得到她的零星的記憶。噬靈一般是靈力強的靈吞噬靈力弱的靈，同時包括對方的記憶；但是也有例外，當靈力弱的吞噬靈力強的時候，就沒有能力得到對方的全部記憶，尤其是對方特意掩蓋起來的記憶。

從無知婆婆那里回來后，無塵便一頭鉆進書房。兩天兩夜的不曾出來。

出湖，只是簡單的兩個字，卻沒有實施的可能性，若是怨靈可以這么簡單的出去，就不會致力于飛升了。在這幾百年的時間里，沒有聽說過哪只怨靈出去過。

湖里安靜的不正常，無知婆婆被噬的那一刻，所有的怨靈應該就收到信息；可是兩天過去了，他們一點反應都沒有，一如從前。

他們是不可能放過夜陽的，這次不同以往，湖里平衡被打破，夜陽不是理想的制衡者，反而是個完美的破壞者。這么強大而危險的人存在著，危及到了每只怨靈的生存。

此刻的夜陽考慮的并不是自己會被圍剿這件事。她身著淡藍色繪著波紋長裙，赤著雙腳，長發披肩，站在一座氣勢恢宏的水晶宮外廊上，嬌小的身體懶懶的倚在一根高大光潔的水晶柱上，清澈的雙眼沉靜無波，直直的看著腳下的玉階，半天不曾動上一動。她在思考著該如何說服無塵不要跟著自己冒險，無塵和自己是不一樣，也沒有必要來承擔自己做的事。

當毫無所獲的無塵疲乏地從書房走出來透氣時，遠遠看見一個少女安靜的倚在水晶柱上，一雙赤足踏在光滑晶瑩的大理石上，周身的水流許久也沒有一絲波動，恬靜安寧。

看到那一幕的無塵感到一陣輕松，夜兒就是這樣一個矛盾的存在，明明懼怕她的嗜血狠戾，卻又想靠近她身上的那股干凈透明。就像身處的這座華麗的水晶宮，也是她一點一點凝聚成的，雖然靈力都來源于被夜陽吞噬的靈，但每一處都是她親自設計，親手制作的，包含了她的努力和快樂。

無塵輕輕走近，想要給夜陽一個驚喜。

只是還未等她靠近，藍衣少女驀然轉身，一臉的凌厲，周身散發出嗜血和戾氣；當看清來人后，一身的殺氣轉眼消散，臉上掛起微笑。

無塵沒想到情況會變成這樣，心下一片黯然，湖里的結界是不能被外人闖入的，只有她倆。然而幾百年的朝夕相處，還是換不來她的全盤信任。

“對不起……”知道自己剛剛的反應傷害了對方，夜陽撒嬌的抱著無塵的腰，仰起頭，清澈無辜的眼睛眼巴巴的看著無塵，很是可憐。

無塵溫柔的搖了搖頭，一手撫上她的長發，一臉的寵溺。是自己的不對，夜兒的那種戒備就像是天性一樣，融入了生命；而不是習慣，注意一下就可以改變；她沒有記憶，只是個孩子，什么都不懂，就像初生的嬰兒一樣無知，自己怎么能夠去責怪她的本性呢？

了解無塵脾性的夜陽知道她已經不再生氣了，繼續撒嬌道：“塵姐姐，你不要和我跟著冒險了，我不要拖累你。”

出湖這種事，幾乎是自尋毀滅的道路。一向感情淡漠的夜陽自從得知無塵想要和自己一起出湖，第一次有種心慌慌的感覺，好像是明明心里很在乎很重要，卻不能夠確定保全住的無助和空虛。

“我想陪著你，一直和你在一起。我們在一起都幾百年了，我不習慣沒有你。”無塵輕輕的吟說，就像是在許下誓言般真摯深沉，“我用我的靈魂起誓，不讓你受傷害。”

“可是……”看到夜陽似乎還不肯放棄，無塵用手指放在她唇上，滿眼笑意，“我已經活了幾百年了，也不在乎飛升輪回的事。如果一個人在這個陰暗寒冷的地方茍延殘喘，也許出湖對我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

夜陽低頭，沒來由的一嘆，是呢，都活了這么久了，難免會膩煩；只是自己是沒有辦法飛升，而無塵可以啊，也許再過幾年就功德圓滿了。一想到這，夜陽原本被動搖的立場，又堅定起來了。

怨靈是因為放不下前生妄執，執念太深，才會入不了輪回道，唯有解開了前世羈絆才能夠消散怨氣，從而飛升輪回。要解開前生糾纏，勢必要依靠從前的記憶，即使這樣也不一定能夠飛升，還要足夠的善緣為前世贖罪，遇到一定契機才能飛升；即使機會渺茫無比，所有怨靈都在為此努力著，這也是他們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了。

但是，夜*本沒有之前的記憶，解開前世孽緣更是無從談起，而且夜陽的個性也不會為了這種微乎其微的可能傾注自己的所有；但是無塵是有記憶的，雖然她從未提起過，但夜陽斷定她有的，從她偶爾落寞應該和前世有關吧。

“無塵，要不我們不走了，他們還不能把我怎么樣的，等你飛升了，我在出湖好了。”

無塵溫和的臉上閃過一絲狼狽，她緊緊擁著夜陽，嘆息：“是我自己想出去了，夜兒只是我任性的借口罷了。我也想陪著你，一直一直陪著你。”如果沒有你，我也活不下去了。心里暗自補充道。

夜陽知道無塵這次是打定了主意，忽而心下一笑，自己是怎么了，竟然會顧慮了，難道活得還不夠長嗎？其實無論結果如何，只要擺脫了現在的狀態，都是好的。

兩個時辰后，水晶宮書房。

無塵有些無力的看著夜陽雙手支著下巴，趴在書桌前一臉笑容的看著自己，既不說話，也不做別的事，就笑嘻嘻的看著自己，整整兩個時辰，連換個姿勢也沒有。

放下手中的古籍，無塵揉揉太陽穴，告饒道：“夜兒，你這樣看著我，我都沒辦法認真看書了。”

“那就算了，反正你已經找到方法了啊。”

“方法的確找到了，而且是一百多年前就找著了。”看到夜陽難得露出好奇的樣子，無塵微微一笑，繼續解釋著，“那是一種古老的術法，叫做封靈術。當術士遇到能力比自己強大的怨靈的時候，而怨靈又頗具危險性，必須收服的時候，就會動用這種術法。消耗怨靈本身的靈力來為怨靈造骨生肉，將其化為毫無抵抗力的普通人。本來我們的靈力不夠，不足以施展這個術法，哪知你竟然吞噬了無知婆婆，現在的靈力足夠我們用了，但是……”

說到這時，無塵原本舒展的柳眉深深的皺起，似乎碰到了很棘手的事情：“我翻閱了所有的書籍，找不到有人使用過這個術法的記錄。我怕這種方法只是一種想法，或許根本沒人用過。”

夜陽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說道：“塵姐姐，想法總需要有人實踐，再說，只是沒有記載而已，不代表沒人用過啊。”

“還有重要的一點書上也沒有提及，書上沒有載明實施后，化為人的怨靈的結局是會如何，像正常人一般生老病死，還是不久后就飛灰湮滅？我怕，即使到時候成功了，還是空歡喜一場。”無塵說出了自己最為擔憂的事情，而且已經沒有時間再耗費下去了，其他靈們應該在準備對付夜陽的事情，是因為沒有料到他們會出湖，才慢慢的準備，增加勝算。

夜陽伸手一下一下撫著無塵緊鎖的眉頭，很笨拙，很溫暖，臉上帶著天真純凈的笑容，說：“我會和你在一起，就像你陪著我的那樣，所以，任何的結果對我們來說都是圓滿的。”

原本郁悶在心的無塵被這么一說，如同醍醐灌頂，一下子清明了不少，自嘲的牽了牽嘴角，是自己鉆牛角尖了呢。

想通了后的無塵意識到目前情況緊急，出湖一事還是越早實施越好，外面那幫靈沒準什么時候就會進來。

“夜兒，準備一下，我們晚上實施出湖計劃。”

“好，我去加固結界，塵就準備晚上的事情吧。”說完，便靈巧的向外面走去，看背影似乎心情不錯了。

似乎有好多事情要準備呢，除了加固結界，再和宮殿道個別吧。夜陽邊走邊想著。

留下來的無塵將古書一本一本銷毀，她可不想留下什么線索，況且若是所有的怨靈都用知道了封靈術，會打破原有的狀態，那可不是好事；一邊腦海里還在回想剛才的情形，夜兒真的是調皮呢。忽然拿著書的右手一頓，坐在椅子上的身體有些僵硬，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原來是這樣，那個孩子留下來是為了開解自己的啊，只是為了安撫自己。這兩天這么安靜，她是在擔憂吧。真的是自己太多顧忌了，幾百年來，只知道一心防備她討好她，只想著如何隱瞞真相活得更久，卻忽視了她所有的妥協和關懷都是給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