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似潑翻的濃墨，從松水城鱗次櫛比的灰瓦屋檐淌下，浸透青石長街。白亦澤胯下的黑云踏雪驀然昂首長嘶，碗口大的鐵蹄在薄冰上刮出三道深痕后懸空而起——鐵蹄距地面三寸凝滯三息未落，蒸騰的汗氣在銀鬃間結為細密霜晶，折射出晚霞最后的金紅碎光。少年勒韁回望，南宮府檐角雪松徽記如千柄交錯青刃刺破天際，他玉色的面容在殘陽里似冰雕浸血，素白衣袂翻飛間拂落鞍邊冰屑，宛若鶴翼掠過寒潭。

酒館內(nèi)人聲鼎沸，不少人都在談論著即將開始的論試，只聽其中一人道：“這你們便不懂了，天下世家十五氏，每月都會有世家舉行論試，為的便是選拔人才，前十一月由十一世家分別舉辦，而這年前的最后一次論試，則是由三大家族聯(lián)合另外一世家一起舉辦，這樣一來，這時間就差開了?！薄霸瓉砣绱税　薄翱刹皇锹铮恰篱g奇才千千萬，三大世家占一半’可不是瞎說的?！?

……

第十二回淞水

酒樓門楣垂掛的冰棱被喧聲震得簌簌發(fā)顫。楊晉敬掰開烤得焦硬的饃餅，碎屑混著冰碴簌簌跌進羊骨湯：“南宮家的門檻——”話音未落，鄰桌陶罐“砰”地炸裂！滾燙湯汁潑濺中靛藍身影踉蹌竄起，微胖少女袖口斑駁的漆漬遇熱蒸騰出松節(jié)油氣味，腰間牛皮賬本滑落時攤開內(nèi)頁，密密麻麻的價目間“杜逸馨”三字被白亦澤看了去，他一挑眉，暗道：這人莫非就是洛國璗林杜氏的長女杜逸馨？

一旁楊晉敬看著白亦澤，道：“喂，這是看上哪個名門小姐了？”

白亦澤搖搖頭，道：“此人應當是杜氏才女杜逸馨，一年前便憑借一部言情話本《夢春來》沖進了文榜四甲，乃是文榜上年齡最小的人?！?

“乖乖，一年前……”楊晉敬夸張的擺弄著手指，“她不過十四五歲吧，怎么能寫出如此的言情話本？”

白亦澤聳聳肩，“誰知道呢，不過這話本一出，瞬間風靡，連陳國各個世家內(nèi)的女子也爭著要呢?！?

樓梯口驟響起荒腔走板的吼唱：“刀劈西山柴喲~酒燙東街喉喂！”言天華肩扛烏木刀匣踏階而下，匣角刮擦木梯的銳聲刺得人牙酸。

店小二看著來者是個窮酸的老刀客，又看看店里已然座無虛席，便陪笑道：“這位爺，真是不好意思，今日小店怕是沒位子了。”

言天華朝里面瞥了兩眼，也不走，只道：“我可不走，你們這店啊，嘿嘿，女客人多。”

小兒翻了個白眼，可仍是沒有趕人，一來今日店內(nèi)都是些名門，若是被他們瞧見，往外一傳，以后這生意自然做不下去了，二來今日南宮氏舉辦論試，不少人都會齊聚于此，若是惹上了惹不起的人，自然也無法收場。

言天華沒理睬小二，徑自走了進去，找了杜逸馨一旁的空位坐下?！皽貎山餆蹲?！要最渾的！”言天華刀匣砸得杯盤亂跳。匣蓋“鏗”地彈開三指縫，兩把柴刀似的鐵片靜靜躺著。

“老頭，這匣子里裝了什么好刀?。俊鄙倥辶辽らT撞得梁間灰塵簌落，鼻尖細密汗珠映著灶火。白亦澤垂目輕吹茶沫，聽著杜逸馨與那老刀客的對話。

“嘿嘿，”言天華一笑，故作神秘道：“老夫這里可都是絕世好刀，不妨打開給你開開眼?！闭f罷便準備開匣。

此話一出，杜逸馨身邊幾名女子瞬間警覺，紛紛看向言天華。

“喂喂喂，”杜逸馨皺眉道：“還讓不讓人開匣了，你們別這么神經(jīng)兮兮的，太給我們老杜家丟人了。”說罷還搖搖頭，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言天華又是一笑，隨即打開了匣子，開匣后圍觀的人不免一陣嘆息“這什么啊，不就是把屠刀嗎”“對啊，這兩把刀怕是連乙字境的武者都看不上吧……”

言天華也不生氣，只嘿嘿笑著，等著上酒。

杜逸馨也是一笑，道：“你這老頭怪有意思，今日也別喝什么燒刀子了，北地特有的‘寒山雪松’，我請你喝”說罷一揮手，小二便端上來兩壺“寒山雪松”，看的言天華兩眼放光。

“好，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女娃子，要不要做老夫的徒弟??？”

杜逸馨無奈一笑，“還是算了，我更樂意寫寫詩文，哦對了，這酒很烈，慢點喝，我便先走了?！?

隨著杜逸馨離開，不少人也都開始往外走，畢竟下午論試便要開場，眾人都想著快些回去準備一番。

長街盡頭，南宮府百年雪松如垂天巨獸。虬結根系暴突拱裂地磚，玄鐵碑刻徽記森然壓庭：孤松擎天，萬木伏地?；沼浬涎┧芍︻^冰凌垂落似巨獸涎水，暮色在其上流淌成青黑血脈。

“抽簽！”家主南宮讓聲浪震得冰凌簌簌如雨。總管捧鎏金簽筒穿行人群。

白亦澤竹簽翻落掌心。而后偷瞄了余驚塵與岳疏桐二人一眼：二人并沒流露過多的驚訝，這讓白亦澤更加堅信他們并非小商小販，而更像是外出的大家子弟。

“開始宣讀武試規(guī)則！”南宮讓靴跟重踏青磚。九座玄鐵兵器架轟然破地而出，寒光撕裂暮色如銀蛇亂舞。楊晉敬眼底騰起火焰——第三排左五的九環(huán)刀，第三枚鐵環(huán)磨得鏡面般锃亮！“武試前三輪由我南宮家提供兵器，目的便是勘驗諸位隨場應變之力，待決出四強方可自備兵器，以決出魁首?！?

“爹說過...”他喃喃撫過舊皮囊。記憶里鐵匠爐火星四濺，父親古銅色脊背沁滿汗珠：“九環(huán)刀第三環(huán)最吃勁！定是主人常使拖刀回斬——”風聲裹著父親掄錘的呼嘯穿越十年時空：“破此招，需欺身鎖其腕！”

南宮讓袍袖翻卷如云涌。九環(huán)刀凌空飛入他掌中，刃尖點向雪松軀干：“武試三條鐵律！”

刀鋒劈碎殘陽，松濤聲里字字如鐵砧砸響：

“其一！參與者如往年一般，需是下四境武者！”

刀背猛擊樹干，震落冰凌如箭雨傾瀉！

“其二！禁用陰損殺招——禁用淬毒暗器——”

第二擊令松針簌簌如淚墜，九環(huán)刀第三環(huán)錚鳴欲裂！

“其三！”刀身攜千鈞之勢砸向玄鐵碑——

“當?。。　?

火星迸濺如星雨墜地，“魁首可獲得我南宮家至寶一份，對未晉升宗師境的武者們大有脾益?！?

南宮讓停頓片刻，道：“文論將于明日開始，論題已經(jīng)出好，就在論道館內(nèi)，明日諸位進去便可看到，不過……”他環(huán)視了下四周，“敢有提前窺視者，定不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