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演武場，許遠還有些暈乎乎的。

直到回到大堂里，他整個人才緩慢地調整了過來。

而另外一邊，先回來的許山與陳捕頭已將縣尉的處置告知了其余眾人，不過即使如此，當看到這位過分年輕的捕快走進來時，他們還是有一種不真實感。

當然，嫉妒憤恨是沒有的了，那本就是對層次相差不大的人才有的情緒，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一身紫袍，只會是他人生的第一個起點。

清了清嗓子，許遠眼看木已成舟，也只能接受此事，便當場講了一些客套話，什么承蒙縣尉大人抬舉，以后各位多關照云云。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表明自己方才上任，經驗不足，從前老事，可照例交給許山與陳捕頭處置。

等到許遠說完這些話，外面也等候了幾道身影，自然是前來交接任務的丁捕頭一干人等。

狀若無事的捏了捏眉頭，許遠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自己幾次遇到此案，想來也是與自己有緣。

“許捕頭?！笨吞椎囊还笆?，丁捕頭臉色稍稍有些不自然，任誰看到前幾日還受自己調遣的小子一下子蹦到了自己一般的位置，也該是如此反應。

不過這樣的情緒很快就被他收斂，丁捕頭伸手遞過來了自己這幾日整理的卷宗。

“請先過目，有任何疑慮可以問我。”

說完，他也不走，就站在許遠身旁等候。

點了點頭，許遠看著身后有眼色的捕快搬來凳子，也不客氣，直接翻閱起來。

大約一刻鐘后，許遠抬起了頭。

自那天起，來鳳縣中每日就有一人遇害，而且死狀一般無二，都是被抽干了精血而亡。

死者有一個共同點，都是二十到三十之間的青壯，血氣渾厚。

如此一來，兇手的目的倒是可以初步確認了。

眉頭輕輕皺起，許遠看著上面一行行信息，忽然問道，“丁捕頭，尸體可還停留于縣衙之中？”

在的，丁捕頭點頭確認，下一刻，就看到那少年捕頭站起，平淡道：“那我們看看去。”

“呃……好。”

愣了一下，丁捕頭不明白許遠何意，畢竟尸體早由縣衙之中經驗老道的仵作細查過了，而且結果也都分列條目，分別寫在了上方。

眼見為實。

心中閃過這個念頭，許遠當先前往縣衙之中停放尸體的地方，此地常年只有一個老仵作帶著他的兩位學徒，日常除了有人搬運尸體出入，也不會有人來這里。

老仵作人挺闊達，也有眼界，沒怪許遠這個外行置疑他這個內行，當先打開厚重的大門，上前帶路。

十月深秋，到底還不是飛雪季節，晾了些天，大部分尸體都有了腐敗跡象，脹黑之下，難以言喻的惡臭在此間蔓延，即使是戴了好幾層紗布，氣味依舊不依不饒的鉆進鼻腔，肆意攪動人的腸胃。

后方跟來的幾人面色都有了明顯的不自然，不過礙于臉皮，也沒有誰敢出去，唯有許遠與老仵作，依舊神色如常。

“如書于告冊之結果，此五人皆是體內精血流失所致導致身亡，除此之外，身體并沒有任何可疑殘留，唯有胸口處有一方黑印，疑是邪法所致?！?

“邪法？”許遠看向老仵作給自己展示的地方，忽然問道：“老仵作可曾覺得，此黑印有些類似獸類之吻？”

“這個……”面色有些遲疑，老仵作又上前瞧了仔細，倒是確實有些相似。

“丁捕頭?！崩洳欢〉幕亓讼骂^，許遠突然問道：“若你我是邪修，殺了幾人引起了注意，是選擇繼續留在原地作案，無限提高被發現的幾率，還是就此遠遁，再尋他處？”

“后者。”

理所當然的點頭，丁捕頭也明白許遠的意思，方想開口，就見許遠掀開了死者頭上的白布，隨后望向了那對眼睛。

尸體，也是會說話的。

據說齊國西邊，那個偉大帝國之中有奇經為《寫身術》，可用玄妙手段寫下死者當時一切狀態，乃至于所思所想等等不可感知之物，都可記錄于其中。

許遠身微力弱，自然沒那本事，不過前世今生，他都會一項本事，他可以透過眼睛，觀察出對方情緒。

“如果一個人，面對著一名反抗不了的邪人，第一反應是什么？”

“逃跑，如果逃不掉，就跪下來乞求，這些都是正常的反應，但是尸體之中，我只看到了驚駭，與不可置信?！?

轉過身來，許遠走向最中間也是最新鮮的尸體，而后伸手來，在其衣領上一捏一拉，取出一物。

“他們面對的，應該未必是人?！?

眼神有驚人的神色閃動，許遠將自己取出的東西遞到了前方。

那是一根赤紅色的毛發，質地極其堅韌，而在上面，有一絲絲許遠感覺不舒服的味道。

張嶺，二十七歲，趕山客，專門拾撿草藥為生，兩個月前，他僥幸破開了皮關，有了修為。

如果說，這批遇害者中，有誰最有可能從兇手之中留下點什么東西，那必定就是他了。

“但是……這會不會又太隨意了。”

皺緊了眉頭，丁捕頭努力想從許遠這番話中找到漏洞，然而思來想去，反而覺得對方越發有道理。

“真相其實沒有諸位想的那么深藏淵底，有時候它其實就蓋上了一層灰，吹一吹，也就看到了?！?

許遠笑道，隨后面色又變得嚴肅。

“傳縣尉大人令，此事全權由我負責，丁捕頭，三班交由我指揮，今夜，獵妖！”

“這就結束了？”

怔愣了一下，丁捕頭與老仵作對視了一眼，皆是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茫然。

不是，這案子，涉及五人身死，搞得自己頭發都快掉光，這許遠就跑停尸房一趟，三言兩語就把案子破掉了？

“捕頭，我們？”

兩個被臭氣熏得快要受不了的手下上前，看著丁捕頭，目光都有些遲疑。

但是后者卻沒有絲毫猶豫，就吩咐道：“縣尉大人有命，我們自然是聽他的，今夜到此案結束，三班都任由許捕頭差遣。”

話落，丁捕頭摘下紗巾，露出幾日未曾打理的胡茬，同時，心中思緒卻是飛向了自己那日偶然看到的一份記錄。

【許遠，入縣衙一年，紅衣捕快，直接或間接參與案件三十二起，皆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