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眾人笑聲，方文臉色倒也沒怎么變化，反而鄭重其事地看著姚琛：“獅子搏兔，亦當用全力，大人豈能不知曉這個道理。”

姚琛抬起手，止住背后笑聲，身子壓在馬背上，甚是松散地說道：“你說的這道理沒錯，可村子里的人，究竟是不是獅子口中的兔子，還有待商榷……”

他轉過身：“去兩個人帶上狼煙，跟這書生進去瞧瞧。”

還不等陳升說話，馬慶云已經抬起手臂：“大人，我和陳升愿意前往！”

同一時間舉手的，還有許多人。

姚琛在舉手眾人身上一一看過去，還不等說話，隊伍前方的方文眉頭緊鎖，率先開口：“大人，可是對在下不夠信任？”

說話間，一股莫名的氣息充斥周身，向來安靜的龍馬，被這氣息一震，也有些慌亂。

方文表情堅毅，踏前一步：“大人既然是山字營的百夫長，應當對文道浩然之氣并不陌生，我之前密報之事，盡是為了大義。趙家溝中百姓受妖邪蠱惑，已經到了冥頑不靈的地步，放任下去，恐怕危害甚大，為涼州安危，還請大人速速決斷。”

人群中，陳升目光閃動，這還是他第一次近距離直面文道，浩然之氣……

按照之前得知的信息，陳升一直以為武道專注氣血，文道則是專注于神魂。

可如今感受到方文身上的浩然之氣，竟與他之前接觸過的，釋家宏愿有些類似。

以神魂向天地發宏愿，獲取玄奇力量……

如此來說，此人若是大義為宏愿，應當不會做違背大義之事。

一瞬間，陳升便明白了，為何文圣人能以一念凝長城，這本就是向天地發宏愿，以獲超額回報的事情，自然能做到許多意想不到的事。

可從這處著想，長城出了問題，除了文圣人本身狀態不對，是不是也有文圣違背初心，做出與宏愿相悖的事來了？

另外一邊，姚琛聽了方文的話，濃眉一挑：“呵呵，既然有浩然正氣，我當然相信你。只是你一句速速決斷，就想直接定了趙家溝上百口人的生死，是否也太過草率。”

方文聞言，思索片刻后，重重點頭：“原來大人是如此想，好，既然要派人前探，不如讓我來挑人選。”

姚琛眉毛一挑：“你挑？”

方文拱手道：“大人的屬下各個殺氣盎然，你們平日里見慣了廝殺，可能察覺不出彼此的差異。可一旦進入村子，在普通的村民中走一趟，便立刻能發覺不對。既然要求穩前探，自然要事無巨細想到前面，此才是穩妥之道。”

姚琛呵然一笑：“只是去村中看看有沒有妖物活動的跡象，叫人看出來殺氣，那些村民反而更容易露出馬腳。”

方文眉頭皺起，卻也沒有繼續說些什么。

姚琛扭身，點兵道：“麻子，帶上跟你一起的新人去。”

方文立刻循聲望去，只見眾人之中，一匹龍馬緩步出列，兩人從馬背上跳下，脫去身上甲胄。

一人二十上下，長臉闊鼻，臉頰上有些麻子。

另外一位，看年紀也就是十七八的樣子，可觀其神色卻又覺得老成持重，驟然被點名，表現得竟比另外一個年長些的，還要淡定許多。

在兩人身上打量片刻，相比其他人來說，此二人身上的殺氣并不重，尤其是那少年，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全然不像是山字營中身經百戰之人。

看來，那位百夫長大人嘴上雖然有自己的道理，可實際卻依然聽從了自己的意見……

方文微微點頭：“兩位，請隨我入村。”

姚琛走下馬，走到陳升和馬慶云身前，從腰間取出一塊玉牌：“留下氣血信息，若你們意外身亡，來不及點燃狼煙，我們也能知曉其中變故。”

馬慶云直接咬破中指，在玉牌上滴入鮮血。

陳升有樣學樣，同樣滴下一滴鮮血。

潔白的玉牌上，立刻沁入兩團紅云，一團指甲大小，如棉似絮。

一團蠟丸大小，如云似霧。

姚琛臉上有些意外，深深看了一眼陳升：“這次平安歸來，猛虎圖先給你參悟！”

此言一出，人群中頓時投來道道異樣目光。

……

馬慶云緊跟在方文身側，陳升則故意落開兩步，時不時開啟無限視野觀察四周。

他看見自己兩人進入村子后，外面的姚琛也沒閑著，而是令人四處巡視，小心戒備著。

路上，方文看向馬慶云：“兩位怎么稱呼？”

馬慶云依舊是一副自來熟的樣子：“叫我麻子就行，他叫陳升。”

方文沖著陳升點了點頭，旋即說道：“兩位跟我前探，有些話我需要說清楚。百夫長雖然信了我的話，但心中未必覺得這是一件多大的事情，以為我夸大其詞。但我熟讀經書，知曉妖邪霍亂的案例，書中記載的妖邪，無非是討要吃食，魚肉人間。但趙家溝里的，完全不一樣。我希望你們二位，能盡快發出信號。”

陳升看向對方：“你也是趙家溝人？”

方文點頭：“自小就在這里長大？”

“你與村中人并不和睦？”

方文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我母生我時難產而死，我父又在我幼年意外身亡，街坊叔嬸待我如親子，若局面還有挽救的余地，我也不想如此。誅惡不避親愛，舉善不避仇讎……”

馬慶云忽然插嘴道：“你父親是如何意外身亡的，母親確定是難產而死？”

方文聞言一怔，旋即才說道：“我未曾見過母親，只是聽街坊說的。父親死時，我還不怎么記事，聽說也是在山中砍柴墜崖而亡。”

馬慶云停住腳步：“你父母墳墓何在？其中可有尸骨？”

方文眨了眨眼睛，轉身帶二人走向另外一個方向。

陳升在無限視野中，分明看見方文帶二人前行的方向并不是進村的路，而是一條通往后山的小路。

而后山上，立著一塊塊墓碑。

……

站在方文的父母墓前，馬慶云看了他一眼：“我挖了？”

方文點頭，馬慶云說干就干，抽出藏在衣服下面的長刀，開始掘土。

不一會兒功夫，便挖出一口漆黑的棺槨。

馬慶云掀開棺蓋，兩具合擁而眠的白骨赫然就在其中。

陳升皺眉，只見那白骨上還留著一道道深深的刻痕，交錯參差，卻也能看出其鋒銳。

“你爹娘不是意外身亡，是被妖物活活啃食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