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歲桉在這一片安心中竟又差點睡去，腦海中某個想法閃現時，她于恍惚之際驚醒，忙抬起頭問：“老師怎么會突然給你打電話了？我媽媽知道嗎？”

溫立朔偏頭，少女的唇瓣就距他耳畔咫尺之距，吐息間，溫熱的氣息毫無防備撲在耳鬢間。

敏感的，急驟侵襲的，

渾身如電流穿過般一剎顫栗——

在許歲桉看不見的角度，他瞳孔滯了下，隨即若無其事地轉過了頭，勉強端持著正常表情：“不知道。”

語氣模棱兩可，許歲桉眉頭皺了皺，不禁又問：“你是不知道老師為什么給你打電話，還是不知道我媽媽知不知道？”

她這么一說，溫立朔也懵懂了，又或許是他心思壓根就就沒這兒，思索片刻，淡淡又吐出一句：“不知道。”

許歲桉察覺到他有些異常，便適可而止不再出聲。

他無故的沉默連帶將她的情緒也扯落低點。

許歲桉重新伏在他背上，動作輕柔溫順。

猶豫良久，她小心翼翼問出心底的慌張：“溫立朔，你會怪我給你添麻煩了嗎？”

“不會。”

他的回答毫不猶豫，隨意又自然，不似作假。

許歲桉還是不放心，語氣悶悶的，“我事情是不是很多？”

溫立朔一愣，停住腳步，微微回眸詢問：“在學校里發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嗎？”

許歲桉搖搖頭：“沒有......”

溫立朔默了默，沒有選擇追問，而是交付給她一句安心的話：“有事要說出來，無論如何，我會幫你。”

“真的沒有，”

許歲桉還是搖搖頭，“前幾天的事，我沒有能力處理，也沒敢和她們反抗，連累你的名譽受損，最后還要你和溫叔叔費力為我處理那么大一個爛攤子，”她深吸了一口氣，“我是不是太沒用了。”

“那都是別人的錯誤，把別人解決掉就好了，為什么要多想去為難自己？”溫立朔又代入到長輩的身份對她開導起來，“這件事沒有需要反思的角度，把它忘掉吧。”

“……還是我能力不夠，”許歲桉眼皮耷拉著，有些郁悶，“我一直都想不通，我明明吃過很多很多苦，可為什么沒能鍛煉出過人的能力？我明明心智也比別人也成熟，卻總是處處不如人......但這件事上我也有所收獲，總結出了許多經驗，好像吃苦并不能長見識，吃虧才能......”

她說著說著，語氣漸漸深沉，似是陷入了自我的世界，自我論述著，也在自我誤導內耗：“我媽媽常和我說‘吃虧長見識’，我的確吃虧太少，以后還是要多經世事，成長——”

話音未盡，一抬眸，看見溫立朔面色有些不善地凝視著她。

溫立朔貌似想打她......

可他騰不出手，又不忍心將她放下。

許歲桉想說其實她的腿早就不麻了。

然后便聽溫立朔冷冷開口：“腿好了嗎？”

許歲桉低眸，弱弱道：“不是很好......”

下一秒，便見溫立朔額角撞了過來，

但也僅是與她額頭輕輕相碰。

許歲桉縮了縮脖子，心底還藏著幾分竊喜。

“傻子。”溫立朔氣笑了。

這是溫立朔能對她罵出的最過分的話。

許歲桉不痛不癢，他卻好像還是自責話音有些重了，“為什么那么迫切要成長，當個小孩不好嗎？拔苗助長能有什么好結果？孫阿姨的話有道理，但并不正確。”

許歲桉語調悠悠：“可是誰又能一直當小孩呢？”

“你已經夠懂事了，”溫立朔由衷地說，他繼續背著她走，隔著單薄的衣衫，二人肌膚相貼，少女的肢體柔軟細膩，烙燙著他的脊背。

他啞聲講訴：“在外界的眼睛里，你已經是與眾不同，只是你并不自知。”

話音未落，溫立朔便感覺纏繞頸間的手臂僵了些，

許歲桉嘴角一抹慘淡的笑，“真的呀......”

唉，

以前怎么沒人說她懂事呢，明明都是說她自私、懶惰、自以為是。

遇見溫立朔后好像一直都是被鼓勵著、被驕縱著。

她都要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否真如他口中那么好......

嗚嗚嗚嗚嗚.......

淚水順著臉頰流下，哽咽中夾雜著細微的嘆息聲，連呼吸都顯得那么艱難，讓人聽了忍不住心酸。

溫立朔輕輕把她放下來，拍拍她腦袋：“愛哭鬼還是適合做個無憂無慮的小孩，成長是一段悲慘的歷程。”

他像是想到什么，眸色有些黯然的垂下，“長大后，你會發現，世界上并不是好人多，而是壞人多。”

他微微弓身扶著她的雙肩，苦口婆心地開導：“你現在聽我這么說，或許心里會想這個道理你早已明白。可是，你終究沒有踏入社會，沒有看到社會的黑暗，沒有感受過現實的冰冷，以及人心的虛偽殘忍。你至多至少都還帶有些童話的濾鏡，抱有憧憬與僥幸。你所明白的，只是一個淺顯的概念，而未真正在這上面受傷害。”

“那我更應該及時成長，好應對社會上的詭譎云涌，人性猶如白云蒼狗，我要在現在，吃小虧長大經驗，這是將我人生的虧損降到最低。”許歲桉瞳孔中倒映著城市熙攘的燈火，又掙扎起來。

每每思考起這個問題，她的心總伴隨著一陣又一陣的抽痛，“真的好累，我真的不想和任何人再打交道了，人心太假了，太惡心了。我是不是很沒用？”

“不是你的錯，是世界病了。”

許歲桉埋頭在他肩上，被人安慰反而更是哽咽：“你這一路走來也不容易吧。”

溫立朔腳步一頓，許歲桉明顯感覺到他的身體僵了一瞬。

他唇線緊繃著，良久才默聲應了一句：“嗯。”

“既然你已經度過了，并且你所經歷的一定比我要更痛苦，你不會覺得我矯情嗎？”

“正因為經歷過，所以我感同身受，”溫立朔認真道，“我知道這一路走來多不容易，所以我知道，我們歲桉，是全世界，最最勇敢的人。”

溫立朔笑了笑：“我們歲桉小朋友覺悟很高。我期待你的成長，也希望你能在擁有堅強盔甲后，同時能保持天真柔軟的心，繼續活在童話的世界里，無憂，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