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路見不平事
- 沸騰時代,我的1987
- 風塵一卷書
- 2033字
- 2024-12-10 09:27:17
此時夜色漸晚,我扶著自行車,退后兩步。定睛一看,看見是一個佝僂的身子,頭發蓬亂、臉色漆黑,很像畫家羅立中畫的《父親》上的糟老頭子,不過還更慘幾分,沒有人家有精神。
我嚇了一跳,以為他認錯人了。罵了一句“神經病”,就要繞過他。
他卻緊走幾步,在我面前立定。
“師、師傅,你是銀行的小張吧?我、我、我要求你一件事?”
我一頭的霧水,聽他口音,卻是鄰縣西蕪的人。我不認識他呀,找我什么事?
那老頭的臉上、頭上,同他身上破破爛爛的衣裳一樣,都是灰塵,也蓋不住他的哀求與可憐之色。
我可是個有正義感和良知的時代好年青。見老頭也是人畜無害的樣子,也起了憐憫之心。當然,即便有害,憑我拳擊的實力,怕他個鳥!
我扶住自行車問他:“你是誰呀,我不認識你,你找我什么事?”
他見我同他說話,感激的一陣抽泣,竟然鼻涕眼淚齊下。
他忙抬手用袖子擦干凈了,如磕頭蟲樣點頭哈腰,說:“是、是、是求你!我、我是西蕪靖關鎮的,叫、叫龔長發。”
我管你長發、短發!你要干什么?
我推車到路邊的路燈下,不耐煩的說:“你找我什么事?”
“我、我請你吃飯吧?”他說。
莫名其妙!見他這鼻涕拉遢的樣子,挺惡心的,就是山珍海味美酒,我也沒有胃口呀。
“吃什么飯!有事說事,快點!”我說。
“好、好,你真是好人。我、我就是、就是想問問,萬老板的錢到賬了么?有沒有錢到賬?”他巴結的笑著問。
我真是莫名其妙!說:“哪個萬老板,什么錢到賬了?”
他又一下子張口結舌了,兩只漆黑的手不停的相互搓著,眼睛眨的很快,是在極力回想什么。
“就是、就是做竹木制品生意的大老板、萬老板,他公司叫、叫、叫環球竹木制品廠。”他終于記了起來,臉上升起卑微的笑容。
我聽了,不禁“撲嗞”一聲,笑了出來。
特馬的,那個年代,百業待興之時,很多東西都在“摸著石頭”哩。所以,銀行給客戶開戶很隨意,工商局給客戶注冊也操蛋。
因此,有些人開公司、開戶取個名字,真是會嚇死人。
我記性好,立即記起,我管的個體賬戶中,確實是有一家叫“烏由環球竹木制品廠”的個體企業,老板就叫萬德廣。
我記得這個戶頭,不是這家小作坊有多優秀,也不是這姓萬的有多杰出,而是這“環球”二字太唆泡、太扯淡、太搞笑。還有萬德廣這貨,也十分搞笑。
比如,他來辦業務肯定要打煙。一般來說,別人打煙都固定的牌子,或者相差不大的其他牌子。
萬德廣不是,只要他一打煙,你就知道,他今天到了貨款的多少。
因為他來銀行辦業務,只有一種,就是支取現金。有多少取多少,從不留錢在銀行過夜。
一千以下的,一般是芒果或者大前門。
一千到三千的,是帶過濾嘴的牡丹。
三千以上的,就是硬中華。
所以,只要他的煙一丟到我桌上,我就會開玩笑說,萬老板,你又賺了幾千了吧?或者說萬老板,今天行情好像不太好哩。
我一直也搞不清,這貨是不是身上要帶好多種香煙?
“是萬德廣么?萬胖仔么?”我問龔長發。
“對、對、對!是、是、是萬老板、萬老板!”龔長發見我明白他的意思,如釋重負的點頭如搗蒜。
我就也起了好奇心,因為這死萬胖仔,是我們烏由區有名的“花腳貓貍”,勾搭女人功夫一流。而且他一點也不忌諱,以此功夫為榮。好像身懷“葵花寶典”的邪門功夫一樣。
特馬的,莫非萬胖仔在西蕪,又偷什么女人、被人家找上門來了?
可是,即便是,也犯不著來找我呀。
與我們相鄰的袁城市西蕪縣,是全國有名的窮困縣、山區縣,一直到了二十一世紀,才摘掉貧困縣的帽子。
但那個地方,山清水秀,是遠近有名的出美女的地方。連四九城的大會場招服務員,也會來此選人。
那時,那里的女子,質樸、漂亮、天真、務家,如幽谷中未被發現的嬌嫩的花朵。
有鮮花的地方,總是容易招來采花大盜的。
于是,“先富起來的”一些烏由生意人,他們在“摸著石頭”的同時,也都喜歡去那里尋歡作樂。那里女子的秀美與純樸,是許多地方,特別是大都市很難見到的。
再后來幾年,隨著社會風氣大開,這些未經雕琢的幽谷美玉,大多做孔雀東南飛。在人欲橫流的開放城市的“市場”,接受皮肉的洗禮,成為用貞操換取財富的主力人馬。
這些都是后話了。
壓抑多年的人的本性,與突然暴富的財路和金錢,最容易讓缺少素質教育的人們,都一頭扎進放縱的天堂。
當然,我說的暴富,可不是同后來的馬云、李嘉誠去比,也比不了“小目標”。而是說,一群近于赤窮,溫飽都成問題的人,剛剛享受到開放的紅利,突然口袋里有了幾個熱錢而已。
萬德廣就是剛從泥巴田里撥腿出來,靠販賣竹子、木材賺些小錢的人。所以,“環球”兩個字,總讓我一想起,覺得很搞笑。
我肚子咕咕叫,急著回家吃飯,看到對面那個豬血攤子,差不多也要打烊了。就皺眉說:“你同萬胖仔的事,關我什么事?”就想推車走人。
龔大發哀求的晃動雙手說:“求、求你聽、聽我說一下。”
我把車推到路邊的樹下,支起。
龔大發跟了過來,忙哆嗦的掏出一包煙,是“邙山牌”卷煙,用黑黃色的煙紙卷成。這種煙一塊錢一包,很低劣,勁大嗆人。我擺擺手,沒有接。
“萬老板該(欠)我一些錢,我、我想問問,他賬上有冇有錢哩。”他小心的將煙收回上衣口袋。
我“撲嗞”笑了,你這窮的不能再窮的模樣,萬胖仔會欠你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