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雙流的？”

“是。”

“等著，辰時正點領你們過去。”

十月初五，少野澤上的湖風，多已從西或北吹來。

水頭市北邊二十余里外，一處名叫白鷺島的湖島附近。

清晨薄霧中，泊了十艘烏蓬舢板船。

船上的人，大都用黑布蒙著臉。

甄皓仁便蒙著臉，在其中一艘舢板上…………他一早到這附近，攔了一艘也去雙流黑市的船，與船主些錢，便搭船來到了白鷺島。

白鷺島東北不遠，水下便有暗流，順著暗流都不用怎么搖櫓，東行約一個半時辰，便可到王士誠一伙在雙流島開設的雙流黑市——這暗流沿途，王士誠一伙，都安排有人手，做接客、哨探、巡護之用。

這一途的客戶群體，主要是一般人。

強人之流，或藝高人膽大，或弄幾條船帶上人手刀弓，都可徑直往雙流島而去，剪徑之人，大也是尋軟柿子捏。

太陽東升，穿破薄霧。

白鷺島上，王士誠的手下一伙里，兩個褐衣漢子，跳上一艘舢板，吆喝一聲，搖船往東北而去。

“去雙流的，跟上。”

…

…

“這便是雙流島黑市么？”

一路順利，迎著漸盛日光的白鷺島一行十余艘船，在臨近中午前，來到了一座熱鬧比岸上市集更甚的石島前。

石島不大，方圓也就二三里，但島上木屋比鄰，人影綽綽，來往之人身型、氣色、衣著，較一般埠頭上帶著菜色的瘦矮漁民不同，氣度更勝。

石島埠頭處，泊著各色竹筏、舢板、烏蓬、木船、貨船，一眼望去，能有百多艘。

甄皓仁一行始一臨近埠頭，島上由大嗓門漢子發出的響亮喊聲，便鉆入耳中——

“島上禁止爭斗，違者格殺勿論。”

“買東西走這邊，賣東西走那邊。”

“入市費十文錢。”

白鷺島這一行，約能有三十個客人，包括甄皓仁在內僅有三人不是賣東西的…………他與搭船那船主，約好未時初匯合，同返白鷺島，便登島，排隊交了錢，進了雙流黑市市集。

“名家字畫出手……”

“珍玉寶石看一看……”

“傷藥，膏藥，配方……”

“藥材，人參，靈芝……”

“功法，秘籍……”

“珍貴情報買賣……”

“買兇，暗殺……”

黑市內部，呈四方形。

四邊是屋舍鋪子，中間是一個長寬百步的自由交易廣場，吆喝聲大半都是這廣場里，擺攤的人叫的。

甄皓仁先在廣場里大略逛了一圈，擺攤販賣的，大都是字畫、玉石、藥材、功法秘籍諸如此類，價值不易辨認的東西。

“白鷺島一行隊伍里，不少人都帶著珍惜魚鱉過來，但沒人擺攤賣，看來都是被黑市買走了，以便賺取利潤。”

他眼角余光望向四周的鋪子。

鋪子前不僅有人吆喝，也有招牌。

東邊一排，盡是：酒肆、食肆、茶廝。

北邊一排，依次則是：雜貨、鹽糧、兵甲、書鋪、情報、買兇。

西邊一排，則是：漁獲水產、山貨藥材。

甄皓仁望著那些鋪子，暗道：

“我此行最大目的，是買到寶魚寶藥，湊夠0.7水澤精華。”

“從藥力‘良上’的鬼面荷蓮子，一顆約0.1水澤精華來看，若按藥力算價值，0.1水澤精華對應的寶魚寶藥，約在10到20兩銀子之間。”

“我身上有32兩銀子，當是充足的。”

“但我身型不強壯，行走坐臥姿態，也不似那些習武之人，一下子花費尋常人家數年開銷，購買寶魚寶藥，大概率會被人當肥羊盯上。”

“屆時再逛，恐會惹麻煩。”

“所以，還是先買……”

甄皓仁計定，邁步朝北邊鋪子而去。

他緊缺的是水澤精華，次缺的，則是‘視野、見識、外界信息’……外界信息，他前日與李二柱會面后，已安排對方打聽收集，每月逢十，一次匯總給他，但以李二柱的身份，注定只能給他補充那些，水頭市人盡皆知的信息。

說實話，價值不大，但誰讓他沒辦法獲得呢？

眼下，在雙流黑市，他計劃要買的第二類東西，便是少野澤里寶藥寶魚的簡單介紹…………再發生像上次，連‘鬼面荷’是什么寶藥，都不知道的情況，實在是尷尬。

…

…

雙流書鋪。

鋪子門面不大，六七步寬，里邊豎擺著三排柜子，一本本泛黃的舊書，整齊地擺放著，微微散發著紙墨書香。

相比其他鋪子，書鋪沒什么客人。

一個白發老頭在書柜里邊整理著，見到有客人，緩步走了出來。

老頭留著一綹須，身穿粗布麻衣，撫須打量了蒙著面巾的甄皓仁一眼：“客官要買甚么書？”

甄皓仁道：“老先生，介紹少野澤出產的寶魚寶藥的書有么？”

“這里便是少野澤上的書鋪，怎會不有？”

老頭微微一笑，轉身幾步，在書柜上便抽出幾本書——

“這本是《少野水珍錄》，記載了兩百種可稱為寶的魚蝦蟹鱉等水珍，大半少野澤都有出產；這本是《百草水經注》，主要記載了一百余種水里生長的寶藥寶植。”

兩本書都是刊印許久，書頁邊緣都有磨損了，封頁字跡更是有些缺筆少畫。

甄皓仁接過來，翻開一看，字跡還算清晰，里邊記載的東西，算得上是圖文并茂了，有配圖介紹寶藥寶魚的外形，文字注釋功用、棲息環境等等，確是他需要的。

“老先生，這兩本書，價錢多少？”

“皆是三兩銀錢一本。”

甄皓仁嘴角微抽，他是知道印刷技術不發達的時期，書籍不較前世那般便宜，紙張、棕墨、糊藥、刻工、雕版…………成本皆是不俗，讀書人別說買書了，有時候借書都借不起，不想一不知幾手的舊書，價錢都這般。

“可能便宜些？”

“這書鋪平日鮮少客人，老夫也不愿多費口舌，這已是實惠價了。”老頭捻須搖頭道。

甄皓仁本還打算買些其他書的，此時也只能作罷，免得買寶魚寶藥的錢不夠，便愁著語氣道：“那我便買這兩本罷。”

老頭再度上下打量了甄皓仁一眼，頷首道：“在這黑市里，難得遇到識字過來買書的，這湖澤上，書容易掉水里糟了，老夫便附送與你，將這書用油紙包好、糊好，以便防水。”

“多謝老先生。”

甄皓仁本也打算這般處理的，倒是省事了，不消片刻了事，便去買寶魚。

…

…

西邊賣水產的攤子，看著竟有三家，同是黑市開設的，也不知為何要區分——甄皓仁瞅了一眼——中間那家，水箱最多，生意最好；靠北那家，攤主神色多生人勿進。

他便往靠南那家走了過去。

水產鋪子，其實就在最里邊搭了個棚子，棚子外邊擺著一個個水箱，箱子底部皆鋪了一層帶著碧翠葉子的柳條，魚蝦蟹鱉各種水產，便在這些水箱里…………一個面相看著有些敦厚的漢子，在棚子底下坐著喝茶；兩個伙計，在外邊水箱旁招呼客人。

“客官，要點甚么？”

其中一個伙計，見著甄皓仁，即笑著招呼過來。

甄皓仁打量了一眼，外邊的水箱，放的都是一些尋常的珍稀漁獲，如大黃魚、鱘鰉魚、老鼠魚之類，或味美或稀奇，價錢也不低，差不多也要百文起步…………但不是他要的。

“寶魚有嗎？”

“寶魚？”伙計眼睛一亮，笑容越發熱情了，忙招手引著甄皓仁往內里走，“有，有，在里邊，客官這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