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怎么就跑到這邊來了？”憨厚少年一愣，接著連忙朝岸上那持弓之人擺手，“章默哥，我不知道，五娘讓我劃船，我劃著劃著就到這了。”

岸上那持弓之人是個面容冷峻的少年，卻骨架寬大，身形壯碩，高出另外兩個成丁一頭，太陽穴隱隱鼓起，表明是個小有所成的練家子——正是大當家章麻子的第六義子，馬奉孝等人重排位次后、排在最末的章默。

章五娘面對義弟的詢問，剛要張嘴……

“撲通！”岸上西側處忽有人跳進水里，朝外游去，亦有人疾聲大喊：“六子！”

章默箭搭長弓，猛然轉身，長臂拉滿弦，‘嗖’的一聲再一箭射出，飛越百步，射中水里那欲逃之人——那人迅捷的動作，旋即就停頓了下來，被后邊下水游過去的兩人擒住。

章五娘望著那一幕，眼神一凝，喃喃道：“六子，兩百多人，果然不是訓練‘接引儀式’的配合，你們，到底準備干什么？”

“五娘，這事和女人沒有關系，你和二狗趕快調頭回去，記住，今天的事是絕密，回去后不要對外透露絲毫，這是爹的命令，也是奉孝哥的命令！”章默嚴肅道。

“二狗！劃船！”章五娘忽然道，指的卻是水灣之里。

“可是……”

憨厚少年面對章默的目光卻慌亂不敢動。

“我是他的姐姐，他也得聽我的，你犯什么渾呢？”章五娘瞪道。

“可是……”

“撲通！”

章五娘氣不過，索性一下從船上跳進水里，快速朝水灣里處游去，都是漁家兒女，水性熟得很——不一會兒，就已經爬上了水灣對面，鉆進蘆葦叢里，消失在視線中。

章默望著，緊緊皺眉，低聲朝一人道：“馬上進去稟告大當家，說五娘跑過來了。另外，藏身在附近的探子，也抓完了。一切順利。我們正按計劃，封鎖周邊，不讓任何消息傳出去。”

“是！”

那人點點頭，迅速朝水灣里跑去。

“章默哥，那我？”余著憨厚少年在舢板船上手足無措。

…

…

這是整體呈環形的蘆葦蕩，由整體連成片的湖島、灘涂組成，不太大，方圓幾里大小。更重要的是，外圍十里內，一片開闊，鮮少湖島，唯二的幾座，也都被云灣派人看守住了——此處地形，方便隔絕探聽，正是云灣平日訓練‘接引儀式’的地方。

章五娘上岸后，沿著蘆葦叢深入不遠，就又遇到了幾個自家人，她剛躲藏起來…

“嗚！！！”

號角聲從深處傳來。

“走！該回去了。”

“嗯，應該是其他勢力派來的探子都被抓完了。”

“也不知道大當家和奉孝哥他們往日留著干什么，不過今日抓也一樣。這么晚了，再過一陣就要日落了，嘿嘿，今兒應該不用再訓練接引儀式了。”

那幾人轉頭說笑著，朝里走去。

章五娘偷偷摸摸跟在他們后邊，沒一會兒，穿過幾條港汊、一些蘆葦叢，復行數十步，眼前便豁然一亮——

這是一片被圍起來的湖，其北邊水汊入口周圍，泊著十余條船。水汊兩邊是大片空地，馬奉孝、章麻子、曹蓋、公孫盛、阮小二、章修文等新云灣核心人物，面色肅然站在空地中央，他們旁邊還跪著好些個被捆綁起來的人。

百多云灣漢子圍在旁，小聲議論紛紛，看上去今日這場面，也出乎他們意料。

“肅靜！”

章麻子沉聲一喝。

四周旋即一下安靜。

章修文即拉過一個被捆綁起來的人，那人看起來沒受什么傷，卻不停顫抖著，滿臉驚懼——章修文解開塞住他嘴巴的布團，平靜問：

“你叫什么？”

“黃…黃渠。”那人顫驚著答。

“你來自哪里？”

“六、六合寨。”

“讓你來干嘛？”

“來、來打探消息，監視你們的動靜。”

“為什么要監視動靜？”

“因、因為我們六六六合寨，準準備在你們明明明天派人護航后，來來來攻打你你你們云云云灣…”

轟！

周圍那百多漢子，頓時一下炸開了來，全都氣血上涌，驚怒上心頭——這些人大多是舊云灣的，自然知道六合寨欲吞并他們的狼子野心，特別是去歲三當家邵智沖、勾結六合寨意欲謀犯時，更是清楚地不得了。如今‘接引儀式’順利，云灣得掌一條財源，度過困境，日子向好。

這些人都不用章麻子解釋，全然信了那俘虜的話——直接就腦補了是六合寨野心不散，利欲熏心，卷土重來欲圖謀不軌。

“六合寨那幫狗日的！花承弼那王八蛋！”

“大當家，我早說過要提防那幫混蛋了！看，這不就成真了！”

“狗日的，想趁咱們明天去護航，偷襲咱營地！？想得美！”

“大當家，明天可不能去護航了！怎么做！？您盡管說，干死那幫狗日的，我們絕不二話！！！”

章麻子依舊面色肅然著，沒說話。章修文也將那人押回原地。

接著便是阮小七，他也拉過一個被捆綁的人，一把扯開了布條。那人面對群情激憤的眾人，雙股戰戰著，不用問就急忙交代道：

“小人是孫家派來的。”

“孫家也在監視眾好漢的動向。”

“也和六合寨勾結在一起，準備明日一同攻打云灣，鏟除各位好漢，這和小的完全沒有關……”

阮小七不待這人說話，又一把將布條塞了回去，堵住其嘴。他才獰笑著，朝橫斷山十賊帶過來的班底——曹家莊的莊客、石碣村的漁民——大聲道：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六合寨的王八蛋視我們為敵人！靈人走狗孫家視我們為敵人！現在他們勾結在一起，準備要我們的命！弟兄們，你們說，我們該怎么辦？是引頸受戮？還是他娘的給他們殺回去？”

橫斷山十賊帶過來的丁壯班底，本就人少，早就被云灣舊人的情緒給帶動了，又全是曹蓋和阮氏兄弟的親信——此刻聽得阮小七的大聲喝問，亦是血涌上頭，怒喝答道：

“給他們殺回去！”

“殺回去！！！”

“殺回去！！！”

二百號人的音浪聲怒壓四野。

所有人中間，一直默不作聲的青面獠牙惡漢，舉手往下一壓——那些音浪立時又一收。

他就是石碣村及時雨，云灣的太陽，‘青面鬼’馬奉孝！

“看——”

‘青面鬼’手一指。

兩百多雙眼睛齊唰唰看了過去——風吹蘆葦起伏，一個蝎子辮少女正怔怔地呆愣在不遠處的蘆花中——在章麻子與章修文一變的面色中，其他人則是一愕。

“看到了嗎？你們的母親，你們的妻子，你們的姊妹，你們的女兒，她那臉上的驚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