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的岳依拿著便當，看著地面發愣，到符棲棲坐在身邊，她才恍惚間回神：“大師，你去哪了？”

昨天跟符棲棲分別后，她依舊來送飯，只是都沒見到人。

她還以為……符棲棲不會來了。

符棲棲手里還在剝橘子皮，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看起來很高興：“找了個住的地方，還買了手機。”

聽見這話的岳依笑：“那就好。”

她不是沒想過讓符棲棲暫住家里，可想到父母的性格，強行帶大師回去，反而會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這些話她藏在心里，她將便當遞給符棲棲：“大師，這是我親手做的，你嘗嘗。”

“叫我符棲棲就好。”

符棲棲打開便當，一葷一素，不是她的口味，但依舊吃的開心，讓人看著都食欲大增。

岳依見狀，原本落寞的心暖了些，想了想才換個稱呼。

“大……符小姐，我回去想了很久，其實你多次給我暗示，只是我愚鈍，我想問問，你是不是能算出我爺爺的事？”

“沒錯。”

她沒有否認，那是不是證明……

“你，可以幫我算算我奶奶在哪嗎？”岳依眼底終于浮現出希望，這是她爺爺生前的執念。

符棲棲吃飯的動作沒停，卻看了不遠處一眼。

“回答你之前，可以告訴我為什么要算這個嗎？”她道：“你本身可以為自己打算。”

岳依正巧回頭沒看見她的異樣，“我爺爺是個很好的人，他年輕時還上過戰場呢。”

在岳依的描述里，她爺爺岳建宏是一位值得敬佩的英雄。

眼里透著懷念與憂傷。

岳建宏是因腿受傷退下的一名老兵，他常年不歸家因此對家人十分愧疚，他與妻子只有一子，原本日子該平穩過下去，再不好的關系或許也能融化。

但誰也沒想到，岳建宏的妻子會因病失蹤，至此，本身就不親近的父子關系，在老太太失蹤后更是差到極點。

后來岳建宏耗盡大半積蓄，只為了找回自己的妻子，然而他的兒子兒媳認為他不該亂花錢，找不回來的人沒必要繼續找，竟直接奪走他的退休養老金，并將他趕出家門。

哪怕如此，岳建宏也并未心生怨恨，依舊在尋找妻子，沒錢就靠撿廢品，餓了就去翻垃圾。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他拖著一條瘸腿始終不曾放棄。

“我奶奶是阿爾斯海默癥，等我知道父母將他趕出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我爺爺他……”

岳依捂著臉，淚水控制不住的往下掉：“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因為在垃圾堆里翻吃的，餓到昏迷，那一瞬間我恨，恨父母的冷漠，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有時候她也會想，如果自己不選擇兩年不回家，是不是結局不會變成這樣。

“這不是你的錯。”符棲棲合上吃完的飯盒，也沒有出聲安慰：“后來呢？”

后來……

岳依哭了一會，才平復下心情，繼續道：“后來我將爺爺送去醫院，用我兼職賺的錢，可爺爺還是走了，他可能是討厭我吧，等我再找到爺爺，他卻不會再醒了。”

她連贖罪的機會都沒有。

岳依抹了抹眼淚，其實爺爺討厭她是應該的。

不遠處，岳建宏聽見了她所有的話，雙眼酸澀，流不出淚來。

原來，不光他一個人有執念，是他的錯，錯過了太多，也太自私，可再來一次，他依舊會去報名。

符棲棲從手腕掛的塑料袋里拿出一個橘子，“我現在可以告訴你的是，你奶奶已經不在了。”

聽到這個答案，岳依其實并無太多意外，她早就想到了，一個老太太如何存活。

她帶著鼻音問：“符小姐，如果我當初能再勇敢一些，我爺爺跟奶奶，是不是就不會落到這種結局？”

她不清楚自己是帶著什么樣的心情去問。

手里驀然多出一個橘子，岳依有些愣住，同時聽見符棲棲的話。

“你是希望我說實話，還是給你一個減輕負罪感的答案？”

岳依抬頭，目光堅定：“錯便是錯了。”

她從沒想過什么減輕負罪感，爺爺奶奶的一生，在她心中是相同的執念，亦是迷茫。

符棲棲微微頷首。

“你奶奶確實苦命，她一個人帶大孩子，其中的艱辛不用我說，至于你爺爺，不可說他錯，只能言，生不逢時。”

符棲棲偏頭看向她：“你其實已經很勇敢了。”

在尚未成長起來的時候，勇于為了親人對抗父母，只是時間不對，而非她有錯。

遺憾是常有的。

岳依眼里熄滅的光隱隱重燃，像是撥開云霧見青天。

“我好像明白了。”

過去的成為遺憾，那么未來，她要自己做主。

岳依振作起來，想起符棲棲說過的話，她起身鄭重道謝：“符小姐，明天下午我會準時過來。”

符棲棲眼含欣慰：“很好。”

岳依也笑，她跟符小姐差不多年紀，但符棲棲給人的感覺……形容的或許不好聽。

符小姐倒像活了幾百年的老妖精。

岳依略顯心虛的移開目光，又忽然想到什么，她特意問過室友算卦的講究。

“符小姐，方便加好友的話，我給你發個紅包。”

符棲棲搖頭。

“卦象的錢你已經給過了，另外再付三千就行。”

岳依剛想問，就看見她揚起手里的飯盒。

“你也不用著急，事成之后別拖欠就行。”

這一刻，岳依恨自己不是個男人。

符小姐一定是看出了她現在沒錢，才故意給她臺階下。

“符小姐，那我們明天再見。”

“好。”

符棲棲研究了一會，才給她加的第一個好友弄上備注。

思索著。

在卦象里，岳建宏其實很愛孫女，只是他的執念在于妻子，若非如此，他在插滿管子的病床上根本無法堅持一天。

都說人將死之前會有預感。

也正因如此，他選擇拔掉管子去找妻子，直到徹底失去活氣。

到現在，成為鬼魂了依舊不愿入地府，執念太深。

這些話，符棲棲不會自己告訴岳依。

岳建宏就在這時飄了過來，情緒低壓，他猶豫片刻還是問：“大師，我還能見到她嗎？”